穿得人五人六的样子，牛哄哄地提着身上的体恤衫问赵雪：“舅舅这衣裳好看不好看？”
“好看。”赵雪礼节性地笑笑，回答道。她晓得妈妈几姊妹有隔阂，但她不好甩脸不理人，毕竟都是老一辈。
胡正鹰便趋了身子凑上前，说：“舅舅这个可是冷丝的！冷丝，听说过吗？高档面料，穿起来凉快得很！”
“哦。”赵雪配合地打量了一下，给舅舅削梨。
胡正鹰又弹了弹腿，说：“这裤子，也是高档布料做的！还有这皮带，”他挺直了瘦削的身子，好让侄女看清他的皮带。他伸直一根食指指着皮带扣，“看，皮尔卡丹！世界级大品牌！”
“果然看起来跟普通的不一样些。”
“那是当然！”
胡舸帆开门进来。见到胡正鹰，脸上一怔。
胡正鹰咧嘴一笑，喊一声：“大姐。”
赵雪如释重负，扔下手里削了一半的梨，说：“妈妈，舅舅回来了。等你好一阵了！”说完，也不管胡舸帆脸色仍然僵着，就缩回她的小屋去了。她虽然人躲起来，耳朵却在听姐弟俩的动静。
妈妈的脚步声在屋里踏踏踏地走动了一圈，没说话，不晓得在干啥。赵雪趔了身子，从门缝偷偷看一眼，见沙发上的舅舅双手圈着一条拱起来的腿，看着妈妈走来走去。他的一双大眼睛眼神巴巴的。
“这回，又去干什么去了？”妈妈终于开了口。赵雪轻轻吐一口气，抓过书桌上的《红楼梦》。
“从哪里摔下去，就从哪里爬起来。我还是去卖农药了！”舅舅声音朗朗地。
“还卖？还没吃够亏？”
“哪里的话！”桌子被拍得啪地一声响。“上回他们跟我玩阴的，这回我也跟他们玩儿。你看，他们最终还是没玩过我！”赵雪又趔了身子，只见舅舅抖擞着身上的一身高级皮囊，新衣重提，“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整一套皮子回来，就得意啦？得挣到钱才算是本事！”
“我说大姐你就是门缝缝看人，把人看扁了。你怎么晓得我没挣到钱？这回我就是挣了钱，回来请大家伙吃饭！几姊妹好几年没聚过了。”
原来，舅舅想化解姐弟间的矛盾。这事，确实也只有舅舅能做。在外婆的事上，二姨和四姨都太激进，三姨虽然没怎么闹，可她不善于调和，只有舅舅，因为当时不在家，没有和妈妈正面起冲突。
“我们不缺一顿饭吃。”果然，妈妈不领舅舅的情。
“我晓得我姐姐和姐夫都是发达人，不缺我这一顿饭吃。可是，只有这世的姊妹，没有下世的姊妹，总不能爸爸妈妈他们走了，我们就散了架子吧？”
屋里头沉默了。赵雪把埋下头，把目光聚到书页上，却看不进去。过了一会儿，听见舅舅说：“我不吃我不吃。不口渴。”
“吃吧，这梨口味不错。”
“大姐，我晓得我们做得不好，惹你伤心了。你就当成全我一个心愿，去一趟吧？”舅舅叹了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我这个样子，谁晓得再请你们是什么时候了？”
“你一天到晚在外面瞎跑，今后小麦都认不得你了！”
舅舅的声音又爽朗起来：“那臭小子，我给他买了一大包玩具和吃的穿的，他居然抱都不让我抱一下。你说可恨不可恨？”
“这怪不得孩子。你该多陪陪他，你们父子俩才有感情。”
“大姐说得是。”
“这样吧，张秀玉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挺不容易。你把她母子俩也叫上吧？”
“大姐……这是答应啦？听大姐的！”舅舅把梨嚼得歘歘响。“那就定在明天晚上，星期六。”
天刚黑下来不久，胡正鹰又回来了。
“怎么这个点儿才来？我们饭都吃过了。给你下碗面吧？”这一回，胡舸帆的态度显然比下午的时候热情了。
胡正鹰阴着脸说：“她被抓了。”
“什么？”
“张秀玉被抓了。”
“你听谁说的？”
“她上班的歌厅里的人说的。你说叫上她一起吃饭，从你这里出去，我就去找她，没找到。我想她可能上班去了，就又去歌厅找。歌厅里的人说，昨天晚上扫黄突击，抓了好多人。她也一起被抓进去了。”
“那小麦呢？”胡舸帆心里突突地跳着。她十分后悔没把胡绸麦领回家。
“说是托在张秀玉一个朋友家里的。”
赵正华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说：“张秀玉不是推销酒吗？怎么也会被抓？”
“个死婆娘！”
“胡五，你别乱骂。你不在家，人家挣钱养儿子，你应该感激才对。就算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也不算对不起你。你们都离婚了。”
“可……”
赵正华说：“别急。昨天公安局的行动是一次大行动，难免有抓错了的。我问问就晓得了。”
“问她个锤子！”胡正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老五，你不要这样。我晓得，其实你还是关心她的，不然，你也不会来告诉我们。再怎么说，她还是孩子的妈！我先问问情况，如果是误抓，二十四小时就可以放人。”
“那如果真是那样呢？”胡舸帆问。
“那该怎样就怎样了。”
“你说的该怎样到底是怎样？”
“视情况情节而定，有可能罚款，也有可能判刑。”
胡舸帆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该把小麦接回来的。”
“这事以后再说吧。我先出去一趟。你们在家等消息。”赵正华说完，解下围裙出了门。
接下来，胡舸帆再三思量，决定立刻去把胡绸麦接过来。她辗转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弄清楚了胡绸麦寄放的地方。可胡正鹰却不跟胡舸帆一起去接。胡舸帆晓得他是想在家里等消息，就一个人去了。然后，赵雪就听见舅舅胡正鹰在客厅里把她家的电视频道换个不停。
胡绸麦接回来了，果然和爸爸很疏离，宁愿让赵雪抱，也不让胡正鹰碰一下。十点多钟，小家伙扛不住想睡了，人坐在沙发上，小身子就打着瞌睡不停地往下歪，不哭也不闹。胡舸帆带他进屋睡觉，他一声不吭，乖乖听从安排。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