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定是那儿。”赵正华拉胡舸帆一把，快步过去。
胡舸帆腿一软，一条腿跌跪下来。赵正华忙扶起她。
周围的一圈人里，有胡思梅夫妇，胡报春夫妇，还有一些大清早没事看稀奇的人。
“说是癌症。”
“年轻得很，好像还没满三十。”
“说是一个人死在屋头……”
胡舸帆嗓子发哑。来到胡思梅面前，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赵正华问。
胡思梅泪眼婆娑：“今天早晨，一个女的打电话来，说是胡五不行了。让我赶快去。我们赶到他们原来租住的那屋里，他、他已经人事……不醒了……”胡思梅泣不成声。
“我们把人弄到这里，已经不行了。”白正兴说。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正华二哥你没看见，那一垃圾桶的纸，一地的纸，扔得到处都是。纸上，全是血。”他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医生说，得的是肺癌。”
赵正华侧头向白色床单看过去，床单下，是一个起伏的人形。他走过去，拉了拉床单。床单侧边，露着一只手。那只手已经发白，微微倦着，食指和中指的指缝间，还挂着一团血迹。他掀开白色的床单。下面，躺着脸色苍白的胡正鹰。他瘦削的嘴角，还有一丝没抹干净的淡红色的血。他心里一阵难过，便走到旁边。他很想抽一支烟。
他转身问白正兴，“有烟没得？”
“电话里，那女的说，他得了肺癌已经快一年了。他不愿意告诉我们。”白正兴走过来，掏出一根烟递给赵正华。
代邦富也走过来。“什么？快一年了？这样说来，上次他请我们吃饭时，就已经得病了？”
“如果那女人没撒谎，应该是这样的。”白正兴皱了眉头，“你们说，那女人是谁？听起来不像是张秀玉。”
“小苏。一定是小苏。”赵正华看着手中的烟卷冒出的白色烟雾，眼前浮现出暮春时节的那个下午，站在夕阳里的那个女子婷婷的样子。当时，她向胡舸帆走过来，是想说点儿什么的。只是，被胡正鹰制止了。
“你说，他怎么突然就得了绝症？而且得了绝症，都不告诉我们呢？再怎么说，我们是一家人，肯定不会不管他的呀！”代邦富吸了吸红鼻子，说道。
赵正华侧头看了看旁边的胡舸帆他们。三姐妹在胡正鹰的床边哭成一团。
“商量一下怎么办后事吧。
胡家四姊妹一行，默默地鱼贯而行，越过狭窄的楼道，终于来到胡五生前租住的小屋。也是当初他带着妻儿老小进城租住的家。当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门锁修好了。”白正兴摸了摸门口的暗锁口。
“当时我们进不来，正兴就几脚把门踹开了。”胡思梅说。“肯定是房东修的。他也帮我修过门锁。”
胡月静问：“思梅，万一胡五不住里面而是住的别人呢？你们就敢踹门？”
胡思梅指了指门上倒贴的福字。“你看，这个。这是他和妈搬来的那一年，我给他们买的。当时卖喜物的老板数夹了，多了一张，我就给胡五了。应该是去年春节的时候，胡五换上去的。”
“这样倒着贴，还是我教他的。”胡报春说。
胡舸帆说：“真没想到，张秀玉走了，他又把这房子租回来。我一直以为他在贵州。”
大家都不作声。
屋里陈设极其简单。
胡舸帆走进次卧，这是从前母亲李素珍住的屋子。屋里摆着一间祼床，床上方的墙上，挂着李素珍的照片，正笑吟吟地看着大家。
“没想到他还收藏着妈的照片。”胡月静在胡舸帆身后说。
赵正华走到客厅的沙发前，看着满满一垃圾桶和一地的血纸，心里直发凉。可以想见，临走前，胡五曾经怎样地挣扎过。
“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就蜷在这张沙发上。已经昏迷。”白正兴指着沙发说。
“说不定那时候人就已经没了。”代邦富吸了吸鼻子，说道。
“谁晓得呢。反正还是要送一趟医院才对得起良心。”
茶几上，是胡五的大哥大。赵正华拿起来。机子沉甸甸的，机身上还残留着杂乱的血迹。他摁了一下侧面的摁钮，显示屏突然亮起来。一串黑色的电话号码显示在屏幕上。
“看，这一定是临走前，他打过的电话，通话时间挺长，四十多分钟。”
白正兴凑过来，看了看，说：“没错，差不多就是这个电话之后，那个姓苏的女子给我们打了电话。”
“我看看呢。”胡思梅走过来，从赵正华手里接过大哥大，看了看，她轻声道：“这不就是那天给早晨给我们打电话的号码吗？”
胡报春说：“下葬的头一天，一个女的来灵堂看过老五。她进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一言不发，径直就走到老五身边。她揭开布看了人，看了一会儿，就走了。这个女的会不会就是小苏呢？她也没随礼。”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看见？”
“当时你们都有事出去了，我一个人守着。”
“是不是中等个子，长得清清秀秀的，二十七八的样子？”胡舸帆问。
“差不多二十多岁的样子吧。是长得挺俊俏。”
大家都沉默不语。
房东走进来。
“今天，你们都在，我们来处理一下退租手续吧。”说着，他从怀里取出租房合同。合同上面，是一小叠钞票。
“本来，他租到的年底。”
赵正华接过合同。
房东指着合同上的钞票又说：“这是押金和剩下几个月的房租。他租的一年，租到的年底。没想到，他居然得了绝症。难怪我叫他像原来那样交三年的租金，他不同意。他连一年都没活过去。”顿了顿，又重复道：“一年都没有。”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