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五？”赵正华大梦猛醒。
“嗯哪。”
“他不是在贵州做生意嘛？”
“他在那边钓鱼。”
“他在那边钓鱼？”
“是的，他在那边钓鱼。喏，就在那边——”顺着赵雪手指的方向，一个单薄的人影，坐在一个鱼塘边，手里握着一根细细长长的钓鱼竿。
一家人立刻扑过去看个究竟。
果然，鱼塘边上，坐在一方小板凳上钓鱼的，是胡正鹰。他脚边的草丛里，放着一张简陋的小凳子，上面放着半盒烟，一个打火机，和他的大哥大。
“胡五，你不是在贵州做生意吗？你怎么在这里？”胡舸帆不及走近，就迫不及待地喊。
胡正鹰偏过头，看见大姐和姐夫，略有些诧异。随即，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是的，我在这里。”
“我问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做生意了吗？还有，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来看你儿子？”说着，胡舸帆推了推身边的胡绸麦。
“爸爸……”胡绸麦小声喊。
“小麦。”胡正鹰远远地喊了一声，他的脸上带着笑，却并不起身。他就那样坐着。
一个年轻女子端着一个泡满茶的大保温杯走过来。她小心地把保温杯放到胡正鹰身边的小凳子了，说了声：“小心烫。”便回过头看着胡舸帆一家人。
“噢，这是大姐，大姐夫。”胡正鹰把钓鱼竿插进脚下的泥里，用脚踩实，端起茶杯站起来。刚拧开盖子，又抬头说：“这是小苏。”
“舅舅，这就是你上次说看望的朋友吗？”赵雪脱口问道。
胡正鹰笑了笑，不置肯否。
“有女朋友了带回来大家认识认识啊。”胡舸帆说。
胡正鹰还是只笑了笑，没说话。
小苏神情犹豫着往胡舸帆这边走了两步，嘴里刚喊了一声大姐，只听胡正鹰在后面喊：“小苏，”他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天空，“你把东西收拾了。我送大姐和姐夫他们下山。”
“天色还早，我们请大姐和姐夫到屋里坐坐吧？”小苏说。
“天色不早了。”胡正鹰声音里透着不快。他把烟和火机放进兜里，拿起大哥大，走到胡舸帆等人面前，说：“走吧，我送你们。”
“爸爸，你开车送我们回家吗？”胡绸麦拉住父亲的手，欢乐地问道。
“是的，爸爸开车送你们回家。”
“我们可以走下山。”赵正华说。
“我可以送你们。”胡正鹰坚持道。
一路上，全车的人都沉默不语。赵雪和胡绸麦累得睡着了。胡舸帆几次提起小苏，胡正鹰都立刻打断她，说：“一个朋友而已。”赵正华和胡舸帆见胡正鹰不说话，也不好再说什么。
下车的时候，胡舸帆想起小苏有话要说的样子，说：“别委屈了人家。什么时候带她来家里大家认识认识吧？”
胡正鹰抬头看了看蓝盈盈的天空，说：“来看几家人吵架吗？”
胡舸帆无语。
空气十分闷热。在狭小的空间里，四周漆黑不见五指，胡舸帆分明地感觉到自己呼出的热气氤氲在唇边，不得消散。她似乎在赶路，不停地匆匆地跟着一群人跑着，脸颊边，一件红棉袄一跳一跳地跟着在奔跑。不对，是她跟着红棉袄在奔跑，奔跑……突然，电话铃声炸响。她的身子痉挛了一下。不对啊，这时候还没有电话。电话铃又响，声音分明而清脆。
“去接电话。”赵正华蹬了蹬胡舸帆。
胡舸帆的身子和脑子胶着着，不得动弹。
电话铃不停地响……突然，铃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赵雪的声音：“喂……”
胡舸帆的心安宁下来。
“妈妈，四姨来电话了！喊你来接。快点儿！”
胡舸帆猛然惊醒，身子一弹，坐起来。
外面客厅里，赵雪还在喊：“四姨来电话了，叫你快来接。”
“四姨？”胡舸帆看了看半透明的窗帘，外面天色才初亮，还泛着晨青。她感觉头疼得利害，起床的一瞬间，差点儿摔倒。她使劲捶着自己的后脑勺，趿着拖鞋来到客厅，从赵雪手里接过电话。
“喂？”胡舸帆有气无力地低声喊道。这个时候胡思梅突然打电话来，是善是恶？她不想表现得对来电很欢迎的样子。她也没有精神表现得很欢迎的样子。她漫不经心地问：“你是谁？”
“胡五没了。”电话里，胡思梅哭着在喊。
“什么？”电话听筒哐啷一声跌落。胡舸帆连忙重新抓起听筒。“你说什么？你是谁？”
“大姐，我是四妹。胡五没了……你快来吧……”电话那边，胡思梅泣不成声。
胡舸帆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儿，她想起自己还站在座机电话旁边。睡衣下面，光着的双腿有些凉。“你刚才说什么？你，你重新说一遍。”刚才梦里那种窒息的感觉，又紧紧地攥住了她的心。可是，电话里只有嘟嘟嘟的占线声。胡思梅已经把电话挂了。
“正华，你快起来。”胡舸帆走进卧室，坐到床边。她感觉脑子还一片浆糊。她的心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谁的电话？”赵正华嘟囔着，侧了个身，背对着胡舸帆。好不容易周末睡个懒觉。他可不想又被叫去加班。
“好像是胡思梅打来的。说是……胡五没了。”
“什么？”赵正华呼地坐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胡思梅打电话来，说胡五没了。”胡舸帆机械地重复着刚才的话。“没了，是死了吗？”她大声问道
赵正华和胡舸帆刚才睡的中间，胡绸麦像只小猴子，倦成一小团，睡得很香，两瓣小鼻翼一张一合地。
赵正华一只手按在胡舸帆嘴巴上。“你小声点儿。”他抬抬下巴示意熟睡的小麦，小声道：“别弄醒他。胡思梅有没有说人在哪里？”
“好像说在……在人民医院……”她迷迷糊糊听见过这几个字。其余她，她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呀你！一退休就变得糊里糊涂的！快换件衣服，我们赶紧过去。”赵正华手脚麻利地换了衣服，见胡舸帆还愣着，把她的衣裙扔到她面前，压低声音喊：“都出这样大的事了！还不快点儿！”
刚奔到客厅，赵雪跑出来。她已经换了衣服，一身利落的短袖运动装。“爸爸，舅舅真出事了么？我也要去！”
“你不要去了。你在家里照顾好小麦。听我们电话。”
“好吧。有情况你要立刻打电话回来。一定要立刻！”赵雪跺着脚。“记住啊爸爸，立刻！”
赵正华拉着胡舸帆奔出门。跑到街边，正好一辆人力三轮车骑过来。赵正华一挥手，二人踏上去。
“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没了？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啊？”夏日清晨的凉风拂着胡舸帆的脸庞，她清醒了一些。但还是不敢相信刚才的电话。
“到了就晓得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