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敬笑吟吟地看着一冷一热的两个少年，等顾旻吃饱了，才说明来意。
他自称在朝廷里混了个官职，想在城南开办义学私塾，正好缺人手，若是顾旻愿意，就当帮他这个忙——前提是得先拜他为师，当他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后来......顾旻成了最年轻的大理寺卿。
再后来，慕榕敲响登闻鼓，也将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带回他面前。
小蕊和他记忆中的母后长得一模一样，近乡情怯，顾旻不敢贸然相认，只能当她的教书先生，听她一声声喊着“顾大人”。
慕榕听着顾旻断断续续的自述，眸底带着少有的温柔，望着他仓皇转身拭去泪水的背影，唇角弯了弯。
“顾旻，我没法儿体会家破人亡是什么感觉，也不能想像你跟小蕊吃了多少苦，才能走到今天。但过去的都过去了，未来的日子还长，小蕊若是知道自己有个哥哥，一定会很开心的。”她悠悠说道。
顾旻就是块顽石，要让他自己想通，跨过内心的那道坎儿，恐怕得等到天荒地老。不只是慕阳看不下去，连她都替小蕊着急。
“妳不会懂，慕阳也一样......”顾旻低哑地说道：“我不配当她的哥哥。”
小蕊曾是他心中最深的遗憾创痛，命运之神垂怜，他终于等回了妹妹，但他又忍不住恐惧——若是小蕊得知真相，不愿意原谅他，那该怎么办？
每回到城南义塾教书，他看着小蕊认真听讲的模样，心就疼个半死。若是兄妹俩不曾分开，再艰难都守在一起，她会不会少吃点儿苦，少受点折磨？
慕榕翻了个白眼，起身走过去，毫不留情地往他后脑勺呼了一掌，“你有病啊？清醒点好吗？”
顾旻一惊，转身怒道：“妳发什么疯？”
说打就打，还当他是那个没有还手能力的小乞丐吗？
“打的就是你这种顾影自怜的水仙花，我疯又如何？能比你这自大又混帐、读圣贤书读坏脑子的渣哥疯吗？小蕊她是个人，会哭会笑会高兴会伤心，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决定怎么做对她最好？凭你是个断人生死的大理寺卿吗？”慕榕越说越气，精致的眉眼像点了把火，盛怒之下明艳迫人。
她手叉着腰，怒其不争，“你怕小蕊不能原谅你，那也得试过才知道，否则就是个只会逃避的懦夫！小蕊有你这样懦弱的哥哥，简直应该天天躲起来哭！”
骂人还不解气，慕榕用力揍了顾旻一拳，打在瘦骨嶙峋的肩上，被打的还没抗议，打人的先崩溃了。
“靠，好痛！”慕榕疼得呲牙咧嘴，钻心刺骨的痛楚从手腕蔓延开来，浑然没了方才一言不合就干架的气势。
呜呜呜，她的手要是真断了怎么办？三哥能不能治跌打损伤？没法儿写字吃饭不打紧，她还没练好左右开弓，万一右手不能再舞刀弄剑，光靠左手能打赢个护院吗？
墨云霄会不会嫌弃她啊？
慕榕一时悲从中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顾旻捂着被打了一拳的肩膀，满头黑线——明明被打的是他，这女人吱哇乱叫，是故意碰瓷呢？
他黑沉着脸抓住她的右手，撩开袖子一看，不禁一怔，眸底画过一抹复杂，厉声道：“慕榕，妳这手不要了？”
纤细的手腕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青紫一片，还足足肿了一大圈，对他下手的人......实在太狠了。
慕榕一句“关你屁事少来烦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顾旻就被一股力量推出一丈开外，踉跄站稳，脸上的戻色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看见墨王殿下执着慕榕的手，一言不发，棱角分明的下颚轮廓绷得死紧。
顾旻顿时没声儿了。
慕榕沉浸在失去右手的悲伤之中，仰望墨云霄怒气勃发的侧脸，凄惨道：“我手残了，不完整了，以后都不能吃面了......”
呜呜呜她好惨啊！
墨云霄眉角微抽：“......？”
“你会不会嫌弃我生活不能自理？”慕榕两眼泪汪汪，没头没脑地泣诉：“将来我要是拖累你吃饭速度，你是不是就会把我扔到柴房去，朋友都是老鼠和小鸟，还会故意把红豆绿豆黄豆大米小米混在一起，要是分不完，就不让我吃饭？”
人家灰姑娘还有玻璃鞋，她除了一把再也使不动的飞羽刃，还有什么能见证褪色的爱情？
“……闭嘴。”墨云霄冷道，从表情看不出来嫌不嫌弃，但一脸不爽无庸置疑。
慕榕闭上嘴，脑海里却浮现他和北月国公主四目相对的画面。
很好，对着她相看两相厌，看着北方妹子就深情款款，还奋不顾身地挡箭，这不就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套路吗？
“放开我！”慕榕使劲儿挣扎，一脸苦大仇深，“你不是忙着吗，又回来做什么？生我的气就有多远走多远啊，谁求你管我死活了？”
她用尽全力甩开墨云霄的钳制——主要是他怕小野猫张牙舞爪伤着自己，主动松开——转头冲着把自己当隐形人的顾旻发作。
“我跟你也没什么好说的。”慕榕冷笑，“原本想着我要嫁到墨王府，小蕊跟过去当个丫鬟不合适，现在什么事儿也没了！本小姐抗旨不嫁，管你大理寺刑罚多可怕，小蕊就留在凝玉轩当一辈子丫鬟，吃一辈子苦吧！”
一句气话同时惹恼两个人，慕榕不管他们一个个脸色黑沉如锅底，潇洒地甩头就走——跨出去的脚还没踩到地，她就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被盛怒的墨王殿下拦腰扛在肩头，连抗议的机会也没有，一路鸡飞狗跳的扔进了凝玉轩。
墨云霄有生以来从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一定是疯了，竟然鬼使神差地隐在檐角，听她唱作具佳的说了一堆废话，还跟顾旻情意绵绵地叙旧。
小王八蛋的手伤这么严重，在他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换作是顾旻，就肆无忌惮地喊疼，这算什么？让他体会墨王府的墙头迟早长出一片大草原？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