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墨云霄冷哼了声，“至少不叫我墨王殿下了，有进步。”
他不再多言，乌骓马风驰电掣地狂奔了一阵，来到一座静谧清幽的园林。
此处正是北方的行宫，当年由镇国公负责修葺，皇帝也没真来住过，作用和秦城的皇家别苑一样——纯粹是个吉祥物。
墨天骐一度想将北方行宫赏赐给墨云霄，但是遭到镇国公派系人马反对，加上他自己也怕十三就这么在北方滞留不归，后来就不了了之。
打了这么久的仗，墨云霄还是第一次到这行宫来。
园林造景再幽静雅致，也挽救不了他冷飕飕的坏心情。
墨云霄一路默默无语，直到一处盛开的荷花池畔才停下脚步，淡声道：“一个时辰后此处会合，白辰留下。”
赤炎、玄苍和青洛各自领着暗卫原地解散，转瞬间就不见踪影。
慕榕谁也没理，迳自蹲在池边，伸长手想去摘荷花——她毫无悲春伤秋的慧根，一心只想尝尝新鲜采摘的莲子。
白辰顺着墨云霄的目光看过去，低声道：“主子，昨日我与三公子商议过，王妃的症状颇有蹊跷。若是单纯受伤失忆，忘了自己是谁，那也说得通。可她似乎对某些事物有反应......例如，对您特别有敌意。”
他深怕主子翻脸揍人，不敢再说下去。
墨云霄眼眸微沉，“直说无妨。”榕榕的反应确实有点不寻常，虽然他自认活该，但长久这么下去，他要如何才能把以前的榕榕找回来？
“是心病。”白辰肯定地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必须想办法根除埋在王妃心里那根刺，否则只怕物极必反，会将她越推越远。”
墨云霄想起方才她试探他手伤的态度，眉心微蹙，“若是再次受到重大刺激，又会如何？”
白辰沉吟道：“不好说，以前的王妃娘娘胆大包天，寻常事吓不了她，除非是......”他倏地垮了脸，“主子，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太激烈的方法恐怕有反效果啊！”
万一要是玩脱了，等王妃娘娘清醒过来，他们等着怎么死呢？
墨云霄微微一叹，“我找了她大半年，等得急了。”
榕榕全身心都在抗拒他接近，感觉她就像指尖抓不住的流沙一样，随时会消失，他受不了这样日夜提心吊胆的折磨。
慕榕摘了一朵盛开的荷花，翻来覆去摆弄了半天，也看不出莲子到底在哪里，挫败地嚷嚷：“什么嘛，想吃个莲子这么困难的吗？”
她随手将被摧残过了荷花丢进池里，嘟着嘴生闷气，只见不远处一道矫健的身影越过开满荷花的水面，如惊鸿掠影，踏叶捻花，转瞬间又飘然落在她身边。
男人俊美的脸庞背着光，唇边浅淡的笑意清冷绝艳，一如初相识。
墨云霄将一束枯萎的莲蓬递到她面前，温声道：“傻瓜，要等到荷花谢了，莲蓬里的果实成熟，才有莲子吃。”
按她的法子，就算把整座荷花池都拔秃了也无济于事。
慕榕无动于衷，眯眼道：“你又知道了？难不成皇宫里也教这个？”
墨云霄撩袍在她旁边坐下，熟练地揭下莲蓬，剥去新鲜莲米的绿色外皮，将嫩生生的白色莲子送到她嘴边。
“我小的时候住在仁寿宫，太后经常寻着各种由头罚我，通常只要饿过三餐，就代表隔天的膳食一定有毒，虽不致命，但也足够让我躺上三天三夜。”
慕榕不曾听他钜细弥遗描述过童年遭遇，没敢打断，不自觉地张口吃掉他投喂的莲子。
墨云霄眸光悠远，望着眼前的荷花海，云淡风轻的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有时饿得惨了，便溜到御花园偷摘莲蓬吃，有一回被皇兄撞见了，他才开始偷偷给我送饭。”
“我守着天圣国整整十年，也算是回报了他的一饭之恩吧。”
慕榕怔怔地听着，夏日凉风徐徐吹来，拂动她的发丝，侧脸绝美如画。
然而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语却不怎么动听。
“不要以为故意卖惨，我就会相信你是好人。”她抢过剩下的莲蓬，有样学样的自己剥，不再给他有任何亲昵举动的机会。
墨云霄在心里叹息，突然发现她纤细的手腕空无一物，皱眉道：“老头子给的玉手串呢？”
“啥玉手串？不知道。”慕榕想甩开他的手，他却不让，黑眸中划过一抹不知名的恐惧。
“我送妳的簪子碎了，手串也不见了？”墨云霄厉声道，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永安方丈说过，暖魄玉可固生魂，让榕榕切莫离身。
换句话说，就是她这来自异世的一缕孤魂，也有可能就此飘散于天地间，那他又该上哪儿去找人？
慕榕被凶得一脸莫名，极为不爽的反怼回去，“放手！我从悬崖上跳下去，有命活着就不错了，谁顾得上什么破簪子破手串？”
墨云霄神色更加冷峻，皱眉追问：“妳记得当时是从悬崖上跳下去的？”
彻底忘了他是谁，却还有跳崖前的记忆，这可不大对劲。
“废话，我要不是跳下去，难道是有人敲昏我脑袋，然后揍得我满身伤吗？”慕榕差点露出破绽，恼羞成怒的嚷嚷：“你就不能行行好，别来招惹我吗？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她越想越气，口不择言道：“跳下去也罢，被扔下悬崖也罢，如今我活着是怎么碍你眼了？非要处处跟我过不去吗？还是要我真的死了，才能摆脱你这讨厌鬼！”
墨云霄握紧拳头，压抑着内心的狂风巨浪，用力之大，左臂缓缓渗出鲜血，沿着黑色丝脩滴落，染红了手掌。
一想到榕榕如此恨他，他就如万箭穿心，痛得不能呼吸。
良久，墨云霄才哑声道：“我曾想过，妳若不在人世，我会如何。首先踏平北月东齐，杀光所有害妳重伤坠落悬崖的人，包括墨景渊在内，一个都不放过。”
“接着，毁掉所有妳和我曾一起去过的地方，世上若无妳，不配拥有此等美景。”
“最后回到青鸢山，自我了断，死在那个我狠心抛下妳的地方......”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