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甫惟明接任陇右节度使后，一反过往节度使保境安民的被动，主动率军出击。
今年，皇甫惟明更是率军多次与吐蕃军交锋，兵锋直至军事要塞石堡城，虽然最终未能如愿夺下石堡城，但也在大小遭遇战中重创吐蕃军，并俘虏了大量战俘。
范阳镇则在范阳、平卢两镇节度使安禄山的带领下发动“秋季攻势”，大败契丹、奚联军，并深入契丹境内，追击至土护真水一岸，俘获大量战利品后，得胜而归。
这两支集团军，一东一西，如同两击勾拳，将觊觎中原财富的蛮夷部落打得落荒而逃，彰显了帝国的煌煌武力。
消息传入京城，满城沸腾。
听闻他们会带着战利品入京，京城万民自然是翘首以盼……
不过，这些消息也就是拿来哄李隆基高兴的，顺便忽悠下京城内的百姓。
杨钊身处金吾卫，却提前知道了内情。
这些赫赫战功并不像它们表面上那样光鲜。
金吾卫内的不少武侯是轮戍进京的，他们都曾在边镇上从过军，亲身上过战场，那些方镇军队里的猫腻，自然也瞒不过他们。
金吾卫兵曹营里就有这么几个武侯，他们告诉杨钊，这些战功里的水分太大了。
先说范阳镇。
他们俘获了大量“战利品”，包括兽皮、鹿角、珍珠宝石、牛羊牲畜等等，可战俘却不足百人，这哪里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哪有打完仗后才俘虏几十个人的？
再加上，安禄山曾在战俘上闹过笑话。
因为契丹人和汉人的发型不一样，安禄山便想当然的认为，只需换个发型就行了。
于是他捕杀了大量汉人百姓，给他们的脑袋重新剃了遍头发，便拿来冒充契丹人。
结果自然是被人发现了。
毕竟汉人和契丹人的差别不只是在发型上，哪怕他们只剩下了一颗脑袋，也能被辨认出来。
这事闹得动静不小，满朝百官都知道，只是瞒住了宫里的李隆基。
安禄山出手阔绰，又十分会来事，在朝中的人缘极好。无论李林甫还是李适之，裴宽还是韦坚，都将他视为可以拉拢的力量，愿意为他说话，才联手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
满朝百官，御史台那么多专事纠察的御史，竟无一人敢向李隆基上疏。
可在各边镇的军队、和京城禁军将士们的眼里，安禄山的名声却已经臭了。
因而一听到安禄山又要入京献“战利品”，不管朝中官员们怎么看待，反正金吾卫内的武侯们是不会相信的。
杨钊也不相信……
接下来，皇甫惟明送来的战俘也有问题。
据那些在陇右从过军的武侯们分析，自从武则天临朝称制后，疏于边防军事，强盛起来的吐蕃便一直在蚕食河湟一带的土地。直到如今，那里几乎全部归属了吐蕃。
也就是说，大唐要攻取石堡城，它的对手已不再是盘踞那里的大大小小的当地胡人部落，而是在吐蕃率领下的诸部落联军。
可根据传言，此次陇右军押送入京的俘虏，大多为各个部落的胡人，其中吐蕃人的数量不到十分之一。
这就由不得人不怀疑了。
皇甫惟明口中的石堡城大捷中俘获的敌人，到底是真的战俘，还是他从西域各国中抓来的胡人百姓？
大家的怀疑也是有依据的。
据在陇右从过军的武侯们介绍，西北各边镇军，可没少干这种抓捕当地胡人冒充战俘、再押送来京报功的勾当。
帝国的西北疆域与东北方面不同，西域诸胡与帝国之间的关系较为亲密，毕竟有商贸往来、利益输送，有了正当的方式可以赚钱，谁还愿意去拼刀拼枪？
在西域的许多地方，已经是胡汉杂居，出入帝国边境的胡人胡商也是络绎不绝。
因而，抓捕当地胡人也是一件极为便利且轻松的差事。
不像东北的安禄山那样，被逼的只有去抓汉人来充功。
当抓汉人充功闹了笑话后，他被逼的不敢抓“战俘”了，每次打了“胜仗”都只有“战利品”……
连那些多年远离边镇的武侯们都晓得这些情况，可知边镇上的实际情况，又远比杨钊等人知道的更为夸张。
杨钊将这些情况整合起来，又得出了他个人的一个见解。
如今帝国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到边镇中，各地边镇也是捷报频传，然后却拓边无力，甚至边疆上的骚乱也越发频繁……其中便少不了各地将领杀良冒功的原因。
但不管怎么说，有了西北和东北两大集团军同时送来捷报，这个新年，必定又是龙颜大悦，万民欢腾。
皇甫惟明和安禄山也深知其中窍门，带着他们的“战俘”和“战利品”在京城外绕了一圈，让京城内的官员和百姓们开开眼，便直接奔向骊山的温泉宫去了。
…………
年底，不只有热闹。
历来便有年关一说，指的是到了年底，便有官吏或乡绅上门，催老百姓们将这一年所欠的租税和高利钱交齐，因而过年便像过鬼门关一样。
对于官员们来说，同样也得面临年关。
因为新年的寓意是除旧迎新。
拿到官场上来，便是那些原有的官员们，也该挪挪位置了。
有的甚至这一挪，便直接从朝堂上挪到了牢狱里去……
就在这种热闹且忐忑的年底气氛中，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迅速从西边传入京城中，让帝国的官民们提前嗅到了年关的味道……
皇甫惟明先安禄山一步赶到了骊山温泉宫。
毕竟骊山在长安以西，从西边赶来的陇右军比东边的范阳军更近便些。
对于年前第一个来向自己传捷报的，李隆基自然是大悦，不但加封皇甫惟明为河西节度使和鸿胪卿（这只是李隆基的提议，还需通过右相为首的政事堂宰相们的集体商议，才能成为正式决议并发布制敕），还将皇甫惟明留下来参加宫廷夜宴。
夜宴上，皇甫惟明喝多了酒。
他趁着酒劲，突然离席跪地，向李隆基请命道：“李林甫妒贤嫉能，迫害忠良，阻塞言路，已不能再胜任右相之职，臣斗胆，恳请陛下将其罢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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