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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近代前编 12

作者:中国通史 下载:中国通史TXT下载
    太平天国失败后,清军、湘军大量裁撤、遣散,被裁遣者,生活无着,遂沿袭军营中结会之习,在各地开堂“放飘”,使哥老会迅速发展。据清官员奏:“自咸同军兴以来,湘民释耒从戎转战者,湘军几遍寰区。从军既久,习于游隋,又兼素无恒业,遂不肯复安耕凿,每踵军营积习,结拜弟兄。”⑤咸同以降,哥老会受到天地会与青帮的影响,或与之融合,往往也带有洪门与青帮的某些特色,如哥老会一般称红帮,因有些哥老会成员也加入洪门或青帮(安清道友),故人们往往把它与青帮、洪门相混,或讹为青红帮。实际上哥老会自有其独特的风格和独立的组织,与天地会(洪门)和青帮不同。哥老会的组织立有山、堂、香、水,如光绪年间湖南哥老会首领龙松年便立有双龙山、公义堂、五湖香、四海水。哥老会内有严格的等级,首领称正龙头、副龙头。其下设有五堂:即坐堂、陪堂、刑堂、礼堂与执堂。举行仪式时,还临时设有“盟证”、“香长”,一般由五堂中人兼任。另外还设有头目,分为:心腹、圣贤(又分文圣贤、武圣贤)、当家(又分披红当家、插花当家)、红旗、黑旗、巡风等。头目之下还有大九、小九、大么、小么、大满、小满。结会开堂,称为“开山”,要举行开山式,一般在深山古庙或人迹罕至之处举行。会场正面设坛,上祀五祖、关羽,并有用红纸书写之“进山东”、“出山东”,内容为誓辞、条规、檄文等。由正龙头向神坛朗诵。一般头目、会员对神礼拜,行“抖海式”立誓。一般会员入会,也要举行入会式,于清净之处举行。新会员入会,须有老会员介绍,称为“保举”。会场之布置,也与开山式相同。由管事者引保举及新入会者进入会场,新入会者跪于神前,由管事者提问,新入会者作答,内容皆有定式。然后举行“抖海式”。这时,管事者斩一白雄鸡,口称若日后背盟,即“有如此鸡”。誓毕,再行礼起立。礼毕,由管事者将新入会者之姓名,填记于“宝”即名录之中,并缴纳会费,即算入会①。

    随着哥老会组织的发展,其成员遍布各省,号称其成员不持一文,可往来全国。每至一处,先谒外管,称“拜码头”,继而引见龙头,待以宾客之礼。临行时,复按其在会内之职位高低与路程远近,送给盘费。若需要巨款时,则由龙头派人“拖队伍”,即进行抢劫。

    ①《军录》湖南巡抚刘崐折,同治六年六月初一日。

    ②《军录》英桂折,同治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③《军录》贵州巡抚岑毓英折,光绪五年十一月十六日。

    ④《军录》左宗棠折,同治六年九月初二日。

    ⑤《军录》湖广总督张之洞折,光绪十八年七月廿三日。

    ①平山周:《中国秘密社会史》第4章,商务印书馆1911年版。

    第二节义和团运动和辛亥革命时期义和团运动期间的会党这一时期,教门在组织上又发生了新的变化。由于帝国主义侵略的加深,中国已陷入被帝国主义瓜分的危机之中,中华民族同帝国主义的矛盾已经上升为社会的主要矛盾,国内各阶级之间的矛盾则降为次要和从属地位。因此,除少数卖国分子外,全国人民都能团结一致,共同反对外国帝国主义的侵略。以前深受教门影响,被视为教门“羽翼”的民间武术团体,如义和拳、大刀会、金钟罩等,纷纷同各地的地主武装——团练结合起来,组成义和团,以“扶清灭洋”为口号,进行反对外国帝国主义侵略的斗争。在这种情况下,白莲教系统的教门组织,也发生了分化。有些成员,放弃了“反清复明”的口号,接受了义和团“扶清灭洋”的口号,加入义和团①。有些继续反对清廷,因屡遭镇压而加入了基督教与天主教②。有些则成为纯粹的封建迷信团体,在民间传播封建迷信思想,靠骗钱财来维持,如光绪八年(1822)成立的一贯道,便是在原来白莲教基础上建立的,后来进一步堕落为反动会道门。

    义和团运动期间,各地会党组织十分活跃,在反对外国教会侵略的斗争中,冲锋陷阵。其中较著名的事件,有四川大足龙水镇余栋臣领导的哥老会反对外国教会侵略的斗争,长江流域各省反对外国教会的斗争。在浙江,这时还成立了以反对外国教会侵略为宗旨的会党。

    终南会。属哥老会系统,也称终南山,其首领张恭、蒋天山及沈荣卿都是知识分子,思想比较开明。他们密切注意局势的发展,议论时政,日益感到“四夷交侵”的险恶形势。在原首领离去后,他们改终南山为龙华会,向群众介绍西方科学文化,宣传革命思想,有众2万余,已倾向于资产阶级革命。

    双龙会是由拳师王金宝受终南会之委托而创立,亦有2万余众,以反对外国教会侵略为宗旨,提出“洋教为非当灭”等口号。

    伏虎会,亦称伏虎山,系终南会分支,由海宁人王锡桐创立。光绪二十六年(1900),海宁官府支持天主教会欺压群众,王锡桐挺身而出,据理力争,结果遭官府关押。获释后,“立会招贤,以排外为宗旨”,创立伏虎会。光绪二十九年(1903),他组织上万群众,反对外国教会,占领海宁县城,焚毁该县天主教总堂。后遭清廷镇压,事败,伏虎会并入龙华会。

    白布会。最初是浙南一带的团练组织,后来流入严州一带,变成客民的同乡会。在濮振声出任首领后,改订章程,按军事编制,建立“独立军”,从事反对外国侵略的斗争。光绪二十八年(1902)秋,“天主教民专横,官不能制”,濮振声率领白布会起义,活跃在建德、桐庐、新城三县交界处,击败清军防守营,继破从桐庐前来“进剿”的清军,占据桐庐、分水两县,并进兵严州府城。后来濮振声不幸被俘,被监禁在仁和县署。起义失败后,白布会仍在严州各地活动。

    平洋党由嵊县竺绍康创立,最初是为了向当地土豪蔡老虎报杀父之仇,①《军录》两广总督叶名琛折,道光二十八年九月十二日。

    ②王明伦:《团练与义和团运动》,载《义和团运动与近代中国社会》,四川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路遥编:《义和团运动》,巴蜀出版社1985年版,第267—271页。

    由于清廷包庇蔡老虎,因而把矛头指向官府,接受了反清革命思想。

    鸟带党原是诸暨一带无业游民的组织,以“劫质富户,勒索财宝”为事。因腰缠玄带为号,故名。辛亥革命时期因王金发等人加入而重新活跃起来。王金发是嵊县人,秀才出身,有文化知识,在革命思想影响下,于光绪三十年(1904)创办大同学社,以研究学术为名,进行反清活动。在他们的带动下,鸟带党也逐渐倾向于反清革命。

    除以上较大的会党外,还有金钱党、祖宗教、百子会、白旗会、红旗会、黑旗会及青帮系统的私贩党等。

    辛亥革命时期,教门作为一个带有浓厚封建迷信色彩的原始形式的民间秘密组织,在资产阶级推翻清皇朝封建**统治的斗争中,更难发挥正面的作用。一些会党则由于接受了资产阶级革命党人的联络与领导,逐渐走上了民主革命的道路。

    辛亥革命时期的会党辛亥革命时期,积极参加反清斗争的秘密结社主要是会党。这些会党大多属于天地会与哥老会两大系统,也称“洪门”与“汉留”。其活动地区主要在两广、江浙、江西、安徽、四川、两湖及陕甘等省,甚至宁夏、新疆也发现过哥老会的活动。

    辛亥革命时期会党的状况同以前相比,有了很大变化。

    首先,这时会党的成员虽然仍以农民和其他小生产者、小私有者为主,但这些阶级、阶层本身已发生了变化。会党活跃的省份,大多经济比较发达,自然经济解体和商品经济发展的程度都比较高;农民和其他小生产者、小私有者,多已卷入商品经济的浪潮之中,希望发展资本主义。这种要求在受到国内封建统治的阻挠与外国资本主义的打击以后,他们日益产生不满情绪,不断进行自发的反抗斗争。他们的斗争往往由于会党本身的弱点和落后性而陷于失败。一些有较高文化素养,特别是受过西方教育熏陶的知识分子加入会党以后,他们开始积极引导会党群众加入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行列。其次,中国的民族资产阶级已经登上历史舞台,一支由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派已经形成。他们中间许多人曾留学国外,接受过西方资产阶级的教育,在思想上同封建**制度日益格格不入,倾慕欧美资本主义的社会经济制度。当帝国主义的侵略日益加深,腐朽的清廷采取投降卖国的政策,使中华民族面临被帝国主义瓜分的严重危机时,资产阶级革命派已经认识到要挽救祖国的危亡,必须推翻清廷这个“洋人的朝廷”,从而提出“革命排满”的口号,主张废除封建的**制度,建立资产阶级的共和国。资产阶级革命派在进行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时,亟需农民和其他下层人民的支持,而同下层群众有着密切联系的会党,便成了资产阶级革命派可资利用的一支现成力量。会党也只有得到先进阶级的领导,才能在反帝反封建斗争中作出更多的贡献。

    辛亥革命时期,会党接受资产阶级革命派的领导,不仅有可能性,而且有现实的基础。

    会党具有长期从事秘密活动的经验,有互济互助,患难与共的传统和“富团结力,守秘密,重然诺,急公死义”的精神。而且有自己一套组织系统,是一支现成的队伍。资产阶级革命派大多是出身于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虽有奋不顾身的革命热情,却缺乏深入到群众中做艰苦细致的组织工作和发动工作的本领,他们希望有一支现成的队伍为自己所用,会党正是这样一股力量。资产阶级革命派对会党的联络,虽只限于其首领,而会党的家长制统治,重义气,绝对服从首领的传统,恰好有利于革命派这种联络工作。只要首领被动员起来,便可以带动一大片。革命派通过会党,又可以进一步联系广大下层群众。

    会党长期受到清廷的镇压与迫害,具有较强的反抗意识,一直以“反清复明”为口号,这同革命党人“革命排满”的口号,在形式上颇为相似。经过革命派的联络与教育,会党大多从原始、落后和带有浓厚封建色彩的组织,转化为具有民主革命倾向的团体。一些会党不仅组织上接受革命党人的领导,而且政治上也接受了革命党人的纲领,把原先“反清复明”和盲目排外的宗旨,变为以推翻清皇朝封建**制度、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为宗旨,其活动逐渐纳入了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轨道,因而在辛亥革命中起了重要作用。

    1.两广天地会。

    辛亥革命时期两广地区的会党,主要是天地会系统的三合会与三点会。

    其成员除农民和其他下层群众外,也有一些具有较高文化水平的知识分子参加,并成为会内首领或骨干。他们中间一些人,接触到西方资产阶级文明的影响,产生了民主意识,思想上已不同于以往会党的首领,所以容易并乐于接受资产阶级的领导,有的后来完全转变成革命党人了。如广东顺德人尤列,少年时曾肄业于广州算学馆,17岁时曾漫游上海,继至日本长崎、神户。后来在上海“入闱”加入洪门。光绪十五年(1889)充任广东舆图局测绘生,后闻香港华民政务司署招考书记员,尤列“欲借此谙习外情,遂毅然至港投考”。光绪二十一年(1895)与孙中山等创立兴中会,其后又在南洋创立中和堂(洪门组织),以后并入同盟会①。广东惠州三合会首领郑士良,少年时即与洪门中人相往还,后至广州德国教会开办的礼贤学校学习,皈依基督教。毕业后进入博济医院附设的华南医学堂,接受了许多西方自然科学知识。后来辍学回到惠州,专门从事会党的联络工作②。有的会党领袖虽非知识分子出身,但因曾在海外领略过资本主义的新鲜事物,思想上也发生了变化。如广西壮族人王和顺,少年时曾投入刘永福部下,后来参加了三合会。光绪三十一年(1905)广西起义失败后,“漫游海外、博考各国之政治典物”③,也有了新的思想。

    这些具有新思想的会党首领与骨干,在革命形势的影响下,迫切要求接受资产阶级革命党人的领导,把会党引导到革命的轨道上去。郑士良曾对孙中山说:“我虽是三合会的头目,但我近来想,非有新思想的人不能成大事。所以我想找一个这样的人,我觉得你是这样的人,便跟着你来了。”④光绪二十五年(1899)兴中会邀集长江哥老会、广东三合会首领在香港举行联合会议。会党方面代表表示:“现今世运大开,国事亦非昔比,吾国岂能固步自封?因此特来向诸位请教。”又说:“现在如不了解国际情势,贸然揭竿而①冯自由:《革命逸史》初集《尤列事略》,中华书局1981年版。

    ②冯自由:《革命逸史》初集《郑士良事略》。

    ③《中国日报》1907年9月28日。

    ④《宫崎滔天谈孙中山》,《广东文史资料》第25辑,第321页。

    起,则将遗祸于百年之后。而我们会党之中,无人通晓外国情形,所以对孙先生期望甚切。”①革命党对会党也颇重视,孙中山提到,广西会党“既然有出奇的战斗力,那么,如果给予足够的供应,谁还说他们无法从中国消灭满清势力呢?”②两广地区革命党人对会党的联络工作,采取多种方式,有的加入会党,成为其首领。如革命党人陈少白首先加入广东三合会,被封为“白扇”,其后又加入哥老会,被推为“龙头之龙头”。有的革命党人则介绍会党首领加入革命团体,如会党首领杨子华、相玉昆等加入兴中会,王和顺、黄明堂等加入同盟会。有的革命党人则使会党与革命团体合并,建立新的革命团体,如光绪二十五年(1899),兴中会邀请哥老会、三合会首领在香港成立兴汉会,其纲领则完全采用兴中会的革命纲领③。

    革命党人联络会党的过程,也就是向会党灌输革命思想的过程。会党长期以来以“反清复明”为口号,并不反对封建**帝制,仅反对满族人做皇帝,代之以汉人做皇帝。经过革命党人的教育,会党首领的思想起了变化,带动整个会党也倾向于民主革命。广西会党首领王和顺曾说:“从孙中山先生游,得与闻国之大本,始知民族主义虽足以复国,未足以强国,必兼树国民主义,以自由、平等、博爱为根本,扫**不平之政治,建立民主立宪之政体,行土地国有之制度,使四万万人无一不得其所。”④会党有了思想觉悟的提高,因而积极参加革命党人在两广地区发动的武装起义。如光绪二十一年(1895)广州起义;光绪二十六年(1900)惠州起义;光绪三十三年(1907)潮州黄冈起义;同年惠州七女湖起义,广西镇南关起义;光绪三十四年(1908)钦廉上思起义等,会党或成为主力,或全由会党群众参加。

    2.浙江的会党。

    辛亥革命时期浙江的会党一部分属于哥老会系统,一部分是本地自发产生的。

    鉴于浙江各会党在以往反帝反封建斗争中的表现,辛亥革命时期,革命党人对会党十分重视,并对会党进行联络。最早联络会党的是光复会的陶成章。光绪二十九年(1903)秋,王锡桐领导伏虎会起义的消息传到日本浙江籍留学生中,海宁留学生祁文豹等即建议陶成章前往联络,并为之介绍。陶成章到达海宁后,起义已经失败,但这件事却坚定了陶联络会党的决心。光绪三十年(1904),陶成章与魏兰回到浙江杭州,经《杭州白话报》主笔孙翼中介绍,两次走访被囚于仁和县署的白布会首领濮振声。彼此“商谈颇洽”,濮振声为陶成章出具介绍函数件,名片数十纸,帮助他们往各地与会党首领接洽。陶成章与魏兰前往富阳、桐庐、分水等地,“遍谒白布会诸头目”,“历探各种秘密会党之内状”①。其后,陶成章又单独取道陆路,由分水入建德、寿昌、汤溪、龙游、遂昌、松阳以至云和。他每天步行七八十里,边跑路,边调查,边联络,边进行革命宣传。继陶成章之后联络会党者,还有敖嘉庆、徐锡麟、秋瑾等革命党人。经过革命党人的联络、宣传、教育,浙江①宫崎滔天:《三十三年之梦》,第8页。

    ②《孙中山选集》(上),第62—63页。

    ③宫崎滔天:《三十三年之梦》,第8页。

    ④《中国日报》1907年9月28日。

    ①陶成章:《浙案纪略》,《辛亥革命》第3册。

    各会党皆“易排外宗旨为排满宗旨”,参加了反清革命。

    3.两湖地区的哥老会。

    辛亥革命时期湖南的会党主要是天地会与哥老会及其分支。辛亥革命前,这些会党曾多次自发地进行反抗斗争,有的以“劫富济贫”相号召,有的以“官逼民反”为旗帜,有的把斗争矛头直指土豪劣绅,有的则投入反对外国教会侵略活动的斗争。辛亥革命时期,湖南的会党接受了资产阶级革命派的领导,走上了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道路。光绪二十五年(1899)冬,孙中山派史坚如、毕永年等到长江流域联络会党,会晤了湖南哥老会首领李云彪、杨鸿钧、张尧卿等,向他们宣传“革命排满”的思想。为了改变湖南会党山堂林立的局面,革命党人谭人凤于光绪三十年(1904)邀约湖南会党中各个山堂首领在长沙岳麓山举行“游山会”,把各个会党的会名、规章统一起来,皆称麓山道义堂,以“同心扑满,当面算清”八字为口号①。

    经过革命党人的联络与教育,湖南会党的觉悟有了很大提高,把从前“劫富济贫”、“反清复明”等口号,改为带有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纲领:“破除数千年之**政体,不使君主一人独享特权于上。必建立共和民国,与四万万同胞享平等之利益,获自由之幸福。”甚至提出:“使地权与民平等,不致富者愈富,成不平等之社会。”②正是基于这个思想基础,会党在辛亥革命中起了重要作用。华兴会成立后,湖南哥老会大头目马福益接受了革命党人黄兴、刘揆一的领导,以同化会少将、起义副总指挥的身份,把浏醴、衡阳、常德、岳阳、宝庆五路会党的力量组织起来,动员数万名哥老会员,积极准备长沙起义。起义失败,马福益被捕牺牲。其后,湖南会党在同盟会领导下,又参加了萍浏醴起义。宣统三年九月一日(1911年10月22日),会党又在焦达峰领导下,为长沙起义作出了重要贡献。

    辛亥革命时期湖北的会党,主要是江湖会、哥老会。太平天国失败后,长江、汉水沿岸哥老会的势力有很大发展,多次自发地进行反对外国教会的侵略斗争,提出“反清”、“灭洋”等口号。但因力量分散,多陷于失败。辛亥革命时期,湖北会党的势力相当可观,但湖北的革命党人对联络会党一事最初颇有分歧,认为会党“发难易,成功难。既成而嚣悍难制,不成则徒滋骚扰”①。革命党人吴禄贞也拒绝联合会党进行革命。直到湖北的革命团体科学补习所成立后,才开始联络会党的工作。

    科学补习所成立之时,适值湖广总督张之洞扩大新军,于是由负责联络会党的胡宗琬等,动员会党成员加入新军,致使湖北新军中有大量会党成员。科学补习所以后的革命团体如群治学社、共进会等,皆比较重视联络会党的工作。他们对分散的会党山堂,不是简单地加以联络,而是由革命党人和会党群众共同建立新的革命团体,将其置于革命党人的领导之下,使会党不再拘泥于旧日山堂的组织形式,而以个人身份参加革命团体。如共进会领导人便采用“换帖拜把”这种会党群众熟悉的方式,组织会党群众并向他们灌输革命思想。这样,使湖北的会党(包括新军中的会党分子)在武昌起义中起了重要作用。

    4.四川的哥老会。

    ①陈浴新:《湖南会党与辛亥革命》,《文史资料选辑》第34辑。

    ②《中华国民起义檄文》,《辛亥革命》第2册,第476页。

    ①杨玉如:《辛亥革命先著记》,第11页。

    辛亥革命时期,四川的会党主要是哥老会。哥老会在四川通称“袍哥”,又称江湖会,所以四川人把加入哥老会称做“江湖”,哥老会内部称入会为“进步”或“光棍”①。

    辛亥革命时期,哥老会的组织在四川已遍及各地城乡,并渗透到各个阶层中去。“入会者自绅商、学界、在官人役以及劳动苦力群,不逞之徒,莫不有之”。各个交通沿线的镇场,哥老会皆设立“公口”、“码头”,他们是一支强大的社会势力,因而受到革命党人的重视。黄兴认为,“欲收发难速效,则宜采用哥老会,以彼辈本为反对满清,而早有团结”。因而嘱革命党人李肇甫等“招邀熊克武、但懋辛、余竞成、张百祥之在会党有声望者,先后东渡,深相结合,授以机宜”②。同盟会在四川建立组织后,便着手进行联络会党的工作,他们提出:“四川帮会势力强大,散布地区也广,这是我们必须争取的社会力量”,并制订了“因地制宜,互相联络,联合哥老,适时起义”的方针③。

    经过革命党人的努力,会党接受了革命党人的领导,革命党人派一些同盟会员加入会党,并成为领导者。革命党人熊克武回到四川后,由佘英介绍加入哥老会,当了会内“大爷”;侯橘园加入广汉向阳乡的哥老会,也“当上了码头上一步登天的大爷”④。保路同志军的首领王天杰、秦载赓等,都以同盟会员身份兼任会党首领。革命党人还有意识地吸收会党首领加入革命团体,使之以革命党人的身份在会党进行领导。会党的首领张百祥、佘英、李绍伊、张捷先、张达三等,都先后加入了同盟会,成为四川武装起义的骨干。

    经过革命党人的宣传与灌输革命思想,大大提高了会党群众的觉悟。四川的哥老会,原来一直停留在旧式农民起义的水平上,“以为革命是想做皇帝”①。经过革命党人的教育,他们走上了民主革命的轨道。孝义会的首领李绍伊原以“兴汉排满”为宗旨,加入同盟会后,领导同志军起义时宣称:“我们这次起义的目的,只是为了推翻清王朝,打倒**余毒,恢复汉族自由,解救人民痛苦,并不是争城夺地,想当帝王。”②哥老会首领周鸿勋加入同盟会后,将所率队伍“改换旗帜,用大黄旗上书‘中华国民军’,傍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十六字”,并在发布的《中华国民军邀集革命同人启》中提出:“共和创政,平等分疆”③,已经完全接受了资产阶级革命派的纲领。

    5.陕西哥老会与刀客。

    辛亥革命时期陕西的会党十分活跃,主要是哥老会与刀客。哥老会又分①石云:《辛亥革命时期的四川哥老会》,《四川师范学院学报》1983年第1期。②《黄兴传记》,《辛亥革命》第4册。

    ③《辛亥革命回忆录》(三),第6、249页。

    ④广汉政协:《广汉同志军的活动》,转引自隗瀛涛等:《论同盟会与四川会党》,见《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学术讨论会论文集》(上),第558页。

    ①杨兆蓉:《辛亥革命四川回忆录》,《近代史资料》1958年第2期。②转引自隗瀛涛:《论同盟会与四川会党》,载《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学术讨论会论文集》(上),第557—558页。

    ③转引自隗瀛涛:《论同盟会与四川会党》,载《纪念辛亥革命七十周年学术讨论会论文集》(上),第557—558页。

    为许多山堂,比较著名的有太白山、提笼山、秦凤山、定军山、贺兰山与通统山等。这些山堂之间虽然互相联系,在反清这一点上也相一致,但并未形成统一的组织与领导。大体上陕北较少,关中较多,陕南更多。刀客是关中地区渭河两岸的一批特殊人物,因每人携带一把“关山刀子”,作为自卫武器,人们称他们为“刀客”,主要由破产农民和城市手工业者组成。最初多三两成群,贩运私盐、私茶,或为商家充当保镖。既有反抗意识,也颇具抱打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气。没有具体的组织,更没有明确的政治目标和统一领导。辛亥革命时期多集体加入军队①。

    陕西的革命党人最初对联络会党也颇有分歧。有些同盟会员认为会党知识浅陋,难以接受革命道理,加之力量分散,难以集中,并担心会党会泄露秘密。经过长时间酝酿讨论,才最后决定联络哥老会与刀客。新军中的哥老会,经过具有哥老会与同盟会双重身份的钱鼎的活动,接受了同盟会的纲领。宣统二年(1910),同盟会主要人物与新军头目,同哥老会首领在西安大雁塔举行了一次结盟仪式,在大慈恩寺佛像前供奉“关帝圣君”神位,供桌上摆着香表蜡烛,由哥老会中资深的朱福胜带领众人叩拜礼,歃血盟誓,巩固了同盟会与哥老会间的团结,为辛亥武装起义奠定了基础。

    宣统三年(1911),四川保路运动给了正在酝酿中的陕西革命以有力的推动。当时西安城内盛传新军中的革命党人将于农历八月十五日举行起义,清廷遂加强了戒备。不久,武昌起义的消息传来,使原已准备起义的陕西新军,如弦上之箭,不得不发。他们决定在九月八日(10月29日)举行起义,旋因新军突然接到开拔之令,起义又被迫提前举行。当时同盟会在新军中的影响远不如哥老会大,也未建立自己的组织。哥老会则在新军中建有与军队编制相应的组织系统,标有“标航”,营有“营舵”,控制着本标、营的哥老会成员。起义爆发后,新军中原有的建制被打乱,哥老会在新军中的各级舵把子和资深人物,便顺利地控制了各个队伍的领导权。所以西安的起义及攻打满城,和后来东西两路抗击清军,主力都是哥老会。这样,军政府成立后,实权便控制在哥老会手中了。这时,哥老会的弱点也逐渐暴露出来。哥老会首领万炳南公开争着要当大统领,张云山也同军政府领导人张凤翙唱对台戏,而且到处增设“码头”,散发“票布”,扩展势力,以为是哥老会出头的日子到了。甚至干涉地方行政事务,把“码头”置于地方行政之上。有的甚至勒索、抢劫财物,激起地方民众的义愤,给革命带来严重危害。

    6.海外洪门。

    辛亥革命前,海外洪门在华侨中拥有相当大的势力。美洲华侨之洪门团体,称“致公堂”,“华侨列籍堂内者,占十分之**”①。在东南亚华侨中,情况也大体相同。道光年间,新加坡已有天地会成员10000余人,占华侨总数的十分之八②。到光绪十六年(1890)末,新加坡秘密会党成员已达68000余人③。在越南华侨中,从事体力劳动者,十之**都参加了洪门组织三合会④。但是,海外洪门组织,主要在华侨中从事互济互助性质的福利工作,很少①《陕西辛亥革命回忆录》,第258—278页。

    ①冯自由:《革命逸史》第6集,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39页。

    ②俞云波:《海外天地会研究》,见《会党史研究》,第113页。

    ③蔡少卿:《中国近代会党史研究》,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399页。④广东文史资料选辑:《孙中山与辛亥革命》史料专辑,第27页。

    政治内容,以“联卫共济,手足互助,患难相顾”为堂规,以“捍御祸害”,“赒恤同人”为义务,成为华侨藉以对付逆境,互济互助的福利性团体,在北美曾以“华人共济会”的名义,在当地政府注册。各个“堂口”之间,往往为了各自的利益或意气之争,互相斗殴,称为“堂斗”,影响了华侨内部的团结。而且有极深的门户之见,凡非洪门弟兄,皆视为“细仔”,即奸细。所以当孙中山最早在美洲宣传革命时,因未入洪门,“洪门人士无助之者,即以其非同盟手足也”。孙中山感到,“非列籍洪门,不足以联络多数之同志”,遂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在檀香山加入洪门,并成为“洪棍”①。这使他后来在美洲的革命活动,得到洪门组织的大力支持与帮助。

    孙中山加入洪门后,不仅向洪门成员灌输反清革命的思想,而且从组织上加以整顿,纲领上加以改造。他首先提出重订洪门章程,规定各地洪门组织“前有名目不同者,今概改正,名曰致公堂,以昭划一”。并且明确美洲致公堂“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为其宗旨。其次,又倡议洪门总注册,以整顿美洲各地的洪门组织。再其次,为了争取更多的海外华侨加入革命组织,孙中山与美洲洪门首领黄三德商定,将美洲致公堂与同盟会合并。在《致公总堂广告》中提出:“同盟会员热心祖国,全体公认其未入洪门者,一律入围,联成一体。”“尽释从前门户之见,冀赞将来光复之伟业”②。经过以孙中山为首的革命党人的努力,美洲致公堂从原来一个华侨中福利性组织,变成了倾向于反清革命的团体,在辛亥革命中,起了重要作用。

    首先,为革命党人举行的历次武装起义筹款。为了支援反清革命,美国和加拿大的致公堂建立了“洪门筹饷局”,为革命党人的武装起义筹集活动经费与购买军火之资金。宣统三年(1911)广州起义前夕,急需军火,加拿大维多利亚的致公堂,因临时捐款“缓不济急”,遂决定把该地致公堂堂楼向银行抵押30000元港币,全部汇给设在香港的革命军统筹部。其后各地致公堂纷纷效仿,“变产助饷”。其次,组织洪门成员积极回国直接参加武装起义。光绪二十一年(1895)广州起义前,檀香山洪门成员邓荫南返回广东,“时常来往于香港、广州间,为义师尽力”①。陈南、黄复、邓子瑜、许雪秋等洪门中人,都积极回国参加辛亥革命。光绪二十六年(1900)惠州起义时,有大批洪门成员参加。据《香港西报》所载,当时惠州起义时革命党人与深圳会党“联成一气”,并有“在美洲及新嘉坡之会友相助”②。

    ①冯自由:《革命逸史》第6集,《致公堂与孙总理》。

    ②近代史资料专刊:《华侨与辛亥革命》,第287页。

    ①冯自由:《革命逸史》初集,第43页。

    ②《辛亥革命》第1册,第239页。

    第十五章新式学堂的开办与留学运动兴起从同治元年五月十五日(1862年6月11日)清廷开办京师同文馆至光绪三十一年八月四日(1905年9月2日)清帝诏谕“立停科举以广学校”止,中国近代新式学堂的开办经历了44年之久的漫长岁月,从而使延续了1300年之久的科举制度终于被近代教育制度彻底取而代之。这44年晚清新式学堂开办的历史,可划分为洋务学堂的开办,维新学堂的开办,新政学堂的开办三个历史发展时期。伴随着新式学堂的开办,留学运动也随之兴起。

    第一节洋务学堂的开办与留学生的派遣洋务学堂的开办第二次鸦片战争后,迫于“内忧外患”的严重局势,清廷在洋务派的推动下逐渐开展了洋务活动,希图通过学习西方近代科学技术以求富强。这样,讲求西学、兴办洋务学堂成为洋务派开展洋务活动的一个重要内容。洋务派创办的洋务学堂包括专习“西文”和专习“西艺”两类专门新式学校。专习“西文”的近代学校,主要有京师同文馆(同治元年,1862),上海广方言馆(同治二年,1863),广州同文馆(同治三年,1864),湖北自强学堂(光绪十九年,1893)等。专习“西艺”的近代学校,主要有马尾船政学堂(同治六年,1867),上海江南制造局附设机械学校(同治八年,1869),天津电报学堂(光绪五年,1879),天津水师学堂(光绪七年,1881),上海电报学堂(光绪八年,1882),天津军备学堂(光绪十二年,1886),广东陆师学堂(光绪十二年,1886),广东水师学堂(光绪十三年,1887),湖北铁路局附设化学堂、矿学堂(光绪十五年,1892),天津军医学堂(光绪十六年,1893),湖北武备学堂和南京陆军学堂(光绪二十一年,1895)等等。京师同文馆是洋务派开办的第一个洋务学堂,开中国近代新式学校之先河。依据第二次鸦片战争时签订的中英《天津条约》规定,以后中外交涉的条约均用英文书写,仅在3年内可以附用汉文。当时清廷急需翻译人才,以免受制于人,为此,同治元年(1862),恭亲王奕?上《奏设同文馆折》,认为“欲悉各国情形,必先谙其言语文字,方不受人欺蒙”,主张设立同文馆。并以“止学言语文字,不准传教”为条件,延聘英国传教士包尔腾教授英文,汉人徐树琳教习汉文,并暗中兼为稽察,同文馆由此产生①。同文馆开办不到一年,于同治二年(1863)又添设了法文馆和俄文馆。奕?奏设同文馆的目的仅仅在于培养满族翻译人员,所以,同治元年七月二十五日(1862年8月20日)奏定的《新设同文馆酌拟章程》,是仿照乾隆年间在清帝赞助之下创办的俄罗斯文馆的章程制定的。“章程”共有六款。主要内容是:(1)学生先定10名,最多不超过24名;(2)中国教习工作两年而有成效者以知县录用;(3)设立提调,满汉各一员;(4)考试仿俄罗斯文馆旧例分月考(每月初一)、季考(二月、五月、八月、十一月之初一日)、岁考(十月初十日前)三种;(5)限年仿俄罗斯文馆旧例改定,每三年由总署大臣亲试,优者一、二、三等分授七、八、九品官,劣者分别降、革、留学;(6)中国教习年俸与学生钱粮均仿旧例①。

    与此同时,同治二年(1863)李鸿章奏请在上海和广州建立同样的外语学校,他认为:“彼西人所擅长者,推算之学,格物之理,制器尚象之法,无不专精务实,泐有成书,果有精熟西文者转相传习,一切轮船火器等巧技,当可由渐迪晓。”②因此,李鸿章设想中的新学校应比京师同文馆具有更广泛的目标,即在教授欧洲语言时,也教授数学和自然科学。李鸿章的建议得到批准,上海同文馆于同治三年(1864)在上海道台的监督下兴办起来。①《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第29—35页。

    ①《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8。

    ②《李文忠公全书·奏稿》卷3,第11—13页。

    所取除10名已经通习中文,年龄较大的学生之外,另外限取40名由有声望的官绅保送的14岁以下的青年。学生们除了读经、史、朱熹的著述以及作文等汉文课程之外,还由美国传教士林乐知讲授英文,由一位中国教习讲授数学。广州同文馆根据李鸿章的奏折,在同治三年(1864)夏以同样的方式创办。

    由于科举考试仍然是教育士子、铨选官吏的唯一制度,因此这些专习“西文”的洋务学堂,一开始就面临着给学生以什么样的出身和前途的问题。根据同治元年(1862)的《新设同文馆酌拟章程》第五款规定,京师同文馆三年制优等毕业生可以被保举为七、八、九品官。然而,上海和广州的学校却不能享受这个条款;因此,上海和广州两地的同文馆中的学生不得不在学习英文和数学的同时,也练习作八股文,以准备应乡试取得功名。

    同治四年(1865),同文馆课程逐渐增添,此后两年内,江南制造总局和福州船政局建立,洋务派通过兴办近代军事企业,对西方近代文化有了更进一步的需求。在李鸿章、左宗棠关于培养掌握新技术洋务人才主张的影响下,同治五年(1866)冬,奕?、文祥上奏,请于同文馆内专设科学馆,讲习天文算学。他们认为:外国人制造机器火器等件,以及行船行军,没有一件可以离开天文、算学,制器练兵如果不从这一根本上下着实功夫,徒然袭其皮毛,仍无用处;并主张鼓励举人和举人出身的官吏学习新开科目。同治五年十二月(1866年1月),奕?等又奏请鼓励进士,甚至翰林院编修报名学习新开科目,并在三年课程结业之后给予“格外优保”①。然而,科学馆的开办在清廷官吏中颇有反对者。同治六年(1867),监察御史张盛藻首先上书反对,认为天文算学是“机巧”,对士习人心产生有害的影响。是年二月十五日(3月20日),大学士倭仁也上书反对,认为“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并攻击奕?等人想让中国人“奉夷为师”②。奕?上书与之辩驳。结果同治帝赞同奕?的观点,诏谕:“天文算学为儒者所当知,不得目为机巧。正途人员,用心较精,学习自易,亦于读书学道,无所偏废。”科学馆终于开办。但由于倭仁的影响,那些报考同文馆天文数学科的正途士子遭到同乡和同僚们的讥笑与嘲讽,士大夫中形成了非正式的约定,不受诱于总理衙门所提供的新机会。奕?等向皇帝报告说,由于倭仁的奏章已众所周知,“臣衙门遂无复有投考者”。奕?等被迫放弃了原来鼓励士大夫学习近代技术的计划,而仅仅请求皇帝批准按照原计划举行新科目入学考试,以接纳那些包括满、汉两族的72名报考者参加了入学考试。被录取的学生有30名,但最后毕业的仅只5名。由于没能坚持让有声望的士人肄习西学,同文馆开设科学馆的原有意义几乎完全被消除了。纵使如此,同文馆由此也从一个翻译学校逐步转变为一个实用科学的学校。继科学馆开设后,输入的新课程有:算学(1868年),李善兰为教习;化学(1866年),先是赫德兼,后请法国人毕利干为教习;万国公法(1869年),英国人丁韪良为教习;医学生理(1871年),英国人德贞为教习;天文(1877年),美国人海灵敦为教习;物理(1879年),英国人欧礼裴为教习。科学馆开办的第二年(1869年),经总税务司赫德的介绍,任命丁韪良为同文馆总教习,这是同文馆的第一任校长。丁韪良总管校务达三十二年之久,光绪①《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46,第47—48页。

    ②《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卷48。

    二十年(1894)由欧礼裴继任总教习。光绪二十六年(1900)八国联军侵入北京,两宫西狩,同文馆一度解散。次年,同文馆并入京师大学堂,改为译学馆①。以上为洋务派举办的第一个洋务学堂的历史,它反映出洋务时期七所专习“西文”洋务学堂开办的概况。

    同治年间,随着近代军事工业的兴办,洋务派开办了一些专习“西艺”

    的洋务学堂,解决“学造未能尽洋技之奇”,“造轮船不能自作船主”①的困境,以培养军事将领与军备军械制造人材。这些专习“西艺”的洋务学堂中,以同治六年(1867)左宗棠创办的马尾船政学堂和光绪七年(1881)李鸿章创办的天津水师学堂较为完备,影响也较大。马尾船政学堂是第一个专习“西艺”的洋务学堂。同治五年五月十三日(1866年6月25日),左宗棠在奏请设立福州船政局时请求在船政局内设置学堂。次年初,学堂开办,分前后两学堂,聘请洋人担任教习,总名为求是堂艺局。前学堂注重法文,专习舰船制造,主要课程包括算术、代数、画法几何和解析几何、三角、微积分、物理以及机械学;此外,学校还进行船体建造、机器制造与操纵的实践教育。后学堂注重英文教习,专习管轮驾驶,主要课程包括算术、几何、代数、平面三角和球体三角、航海天文学、航行理论以及地理,这些课程规定在三年半内学完;此后,学生需参加一年半至两年的在训练船上进行的包括航海技术、射击技术和指挥的训练。同治五年十二月一日(1867年1月6日),两学堂同时开学,学生除本地考选的聪颖子弟外,还从香港英国学校中挑选优秀者前来肄业。前、后学堂分别按法国和英国海军学校成规,学习年限都为五年,学成后优异者分赴英法两国留学。前学堂的目的是培养“船主及能按图监造者,准授水师官职”;后学堂的目的是培养“制造驾驶之人,为将来水师将材所自出”②。除前后两学堂外,后因需要,又添设绘事院及艺圃两所。同治六年(1867)冬,福州船厂法人监督日意格认为:“中国匠人多目不知书,且各事其事、恐他日船成,未必能悉全船之窥要。”于是主张开设新科①。次年初,绘事院成立,分为两部:一部学习船图,一部学习机器图,待遇与前后学堂学生大致相同,目的是培养船舶设计制造工程师。两个月后又创设了艺圃,专门招收十五六岁的艺徒,实行半工半读,以培养领班工头。据沈葆桢在同治十一年四月二十日(1872年5月26日)和同治十二年二月十六日(1873年3月14日)给皇帝的奏章中报告,学堂共有学生和艺徒300余名②。继马尾船政学堂后,专习“西艺”的洋务军事学堂纷纷在各地创立。这些新创办的军事学堂的章程基本都是仿行船政学堂的章程,到光绪七年(1881),李鸿章创办天津水师学堂才对旧的章程有所突破。这一突破主要表现为改变以往的就近招收的办法。《天津新设水师学堂章程》第一条规定:“无论天津本管或邻县或外省寄管良家子弟,自十三岁以上十七岁以下”③都准报考,这就使军事学堂从以往的地方性学校进入到全国性学校。据朱有

    主编《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统计,洋务派共创办军事学堂所,在学堂的①舒新城:《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上册,第122—124页。

    ①《左文襄公奏稿》卷20,第62—68页。

    ②《左文襄公奏稿》卷20,第62—68页。

    ①朱有主编:《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1辑上册,第435页。

    ②《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1辑上册,第467页。

    ③《万国公报》第361卷。

    数量和学堂授课的课程上,都大大超过了专习“西文”的洋务学堂。

    洋务学堂是中国近代新式学堂的萌芽时期,因此极不完善,具有较大的局限性。正如梁启超在《学校总论》中指出的:今同文馆、广方言馆、水师学堂等洋务学堂“不能得异才何也?”是因为“受病之根有三:一曰科举之制不改,就学乏才也。二曰师范学堂不立,教习非人也。三曰专门之业不分,致精无自也”④。此外,还有个“病根”是受外国人的支配。如同文馆的经费主要来源于海关拨款,受总税务司赫德的支配与控制。许多洋务学堂的校长和教习为赫德所推荐,如同治八年(1869),在其建议之下,丁韪良被任为同文馆总教习,和满汉提调一起工作,任职达32年之久,丁氏自称:对同文馆说来,“赫德算是父亲,我只是一个看妈而已”①。尽管洋务学堂存在这么多的缺点与局限,仍不可忽视其开办的重大历史意义。首先,它们是中国第一批近代性质的新式学校,打破了儒家学说一统天下垄断教育的局面。新学堂内不仅开设了西文,还开设了大量数学、物理、化学、天文等近代自然科学课程,这就大大推动了西方近代技术的引进与传播。其次,它们的开办第一次冲击了晚清科举取士制度,揭开了近代教育改革的序幕。同治六年(1867),同文馆开设科学馆并由此产生的洋务派与顽固派的大论争,其意义是深远的。此外,它们的兴办直接推动了中国近代早期留学生的派遣。留学生的派遣同治十一年(1872),第一批留美学生的派遣,是中国近代首次正式派遣留学生。同治九年(1870),曾国藩、李鸿章等上《奏选派幼童赴美肄业办理章程折》,详细地说明了第一批留学生派遣的理由:其一,办洋务急需。曾、李等在奏折中驳斥那种认为“京师设同文馆,选满汉子弟延西人教授,又上海开广方言馆,选文童肄业,似中国已有基绪,无须远涉重洋”派学生留学的错误思想,指出“百闻不如一见”,洋务学堂的学生之所以对西方近代技术的“本源无由洞彻,曲折无以自明”,原因即在于此,因此“造募学生出洋肄业西学”,可弥补洋务学堂育才之不足,是为“当务之急”。其二,条件已成熟。同治七年(1868)签订的《蒲安臣条约》第七条规定中国人可到美国游学。同治十一年(1872)春,美国公使路经天津时又与李鸿章详细面商此事;加之早在同治六年(1867),中国第一个毕业于美国高等院校的留学生容闳在苏州谒见江苏巡抚丁日昌时,就劝其派学生留美,在丁、曾、李等人的支持下,容闳正在积极筹划办理。这样,通过曾国藩、李鸿章、丁日昌等洋务官员的倡导,留学事务作了相当周密的安排,经费预计库平银120万两,每年6万两,分20年由海关洋税项下指拨,并在上海设立了“出洋局”,筹备出洋事宜。同治十一年七月初八日(1872年8月11日),委四品衔刑部候补主事陈兰彬、江苏候补同知容闳分别任留学生正副委员,叶绪东为汉文教习,曾兰生为翻译,率第一批幼童詹天佑等30人赴美。容闳已先期1个月抵达美国,在康涅狄格州教育司的合作下,设立清朝留学使团办事处于哈特福德市。自同治十一年至光绪元年(1872—1875),清廷每年分别派遣了30名,共120名幼童,分入美国中小学学习。留美学生除学习英文外,还④《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一,第19页。

    ①《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1辑上册,第8页。

    要学习《孝经》、《大学》、《五经》和《大清律例》等书,并定期聆听《圣谕广训》宣讲,朝假想北京方向行礼。这120名幼童全部是男童,年龄在12岁至14岁之间,多出自贫寒家庭,并大部分是南方人。留美学生的年限规定为15年。后来考虑到留美学生年龄过幼,学年过长,又以福州船政学堂为中心,进行出洋前的知识教育,要求在出洋时具有相当的外文水平与专业知识。这样,后来留学英、法等国的期限就缩短到了三年。

    出身翰林的留美学生正监督陈兰彬是一个守旧派人物,心中早就对派遣留学生不满,对外国教育极端鄙夷,他与容闳共事,初还貌似同心协力,后来“时有龃龉,每遇极正当之事,大可著为定律,以期永久遵行者,陈辄故为反对以阻挠之”①。就连学生的衣冠穿戴也导致陈与容之间的冲突。学生参加宗教礼拜活动被陈视为叛逆;学生健身运动,跳掷驰骋,不复安行矩步,也被陈目为恃迂。私自剪去辫子则被看作对清皇朝的不忠,而被剥夺留学资格遣送回国。至光绪二年(1876),因剪辫子等原因而召回国的幼童就有9名②。陈兰彬升任驻华盛顿公使后,光绪二年(1876)清廷派遣由陈推荐的吴子登任监督,使矛盾更加尖锐。吴更是变本加厉,处处挑剔,“苛求其短”,不断夸大事实密报清廷。他因学生不向自己行跪拜礼而勃然大怒,攻击学生“绝无敬师之礼”,“若更令其久居美国纵能学成回国,非特无益于国家,并且有害于社会”。他对学生留美事业,必欲破坏殆尽而后快,悍然提出遣返全部留美学生,并说早一日撤回,“即国家早获一日之福”③。

    陈、吴二人对留学事业的破坏并不是孤立的现象,而是与国内守旧派的攻击遥相呼应的。国内不断对留学提出“非议”,“士大夫议者纷纷“④。守旧派的进攻至光绪六年(1881)达到**,监察御使李士彬上书弹劾,不仅照例指责留美学生入耶稣教门“流为异教”,而且将连留欧学生的预备班——福州船政学堂也牵连在内,说什么“洋局之废弛如彼”,“闽局之废弛又如此”①。在守旧派内外夹击下,李鸿章怕贻人口实,“不愿为学生援手”,先是提出“半撤半留”,后因美国制造华工禁约事件,被迫同意全部撤回②。光绪七年(1881),清廷下令解散留学事务所,留学生全部停学、撤回。120名留美学生除因事故早已撤回及在外洋病故的26名外,其余94名均于年内分作三批回国。头批学生21名均送电局学传电报,二、三批学生内由船政局、上海机器局留用23名,其余50名分拨天津水师、机器、鱼雷、水雷、电报、医馆等处学习当差。这样,留美学生未能竟其学业,不得不中途辍学返国。维新思想家郑观应在当时即深叹留学生“全数遣回,甚为可惜”,批评洋务派“浅尝辄止,贻讥中外”。爱国诗人黄遵宪在《罢美留学生感赋》中也说:“亡羊补恐迟,蹉跎一失足,再遣终无期。目送海舟返、万感心伤悲。”③表达了对祖国前途的深切忧虑,与对疾新如仇的守旧派的严正批判。

    与赴美留学使团比较起来,赴欧留学的规划在派遣上更加实际。光绪二①容闳:《西学东渐记》,第102页。

    ②《李文忠公全书·奏稿》卷30,第5页。

    ③《西学东渐记》,第193页。

    ④《复陈荔秋星使》,《李文忠公全书·朋僚函稿》卷18。

    ①《洋务运动》第5册,第249页。

    ②《西学东渐记》,第129页。

    ③黄遵宪:《人境庐诗草》。

    年十二月(1877年1月),李鸿章和南洋大臣沈葆桢联衔上奏,说应该把船政学堂30个很有前途的毕业生送到欧洲,至少深造3年,拟从海关之税和福建省厘金中拨款20万两作为经费。这项计划得到批准。在此后两个月内,以李凤苞为出洋华监督,日意格为洋监督,带领随员马建忠,及学生艺徒刘步蟾、严宗光(严复)等30余人离闽。光绪三年二月十七日(1877年3月31日),船政学堂这第一届留学生由香港搭轮分赴英、法等国留学,期限定为三年。留学生的任务除学习一门外语,还要学习驾驶与制造等专业课程;此外,留学生还被鼓励学习一些化学、采矿等专业。这说明赴欧留学生由重在学习西方语言而转变为学习西方近代科学技术;由单纯培养外交、军事人材进而兼顾实业人材的培养。在留欧30名学生中,刘步蟾等12名留学生学驾驶,魏瀚等15名留学生学船舶机器制造;此外,还按照自愿的原则,同意林庆升等8名留学生学习矿务。光绪八年(1882)和光绪十二年(1886),又有福州船政学堂派出的第二届和第三届留欧学生。第二届派留学生9名,第三届派34名(其中10名为北洋水师学堂学生);学习课程为驾驶与军工制造;学习年限除第三届制造生改为六年外,其他仍为三年。光绪二十三年戊戌维新运动中,又派遣了第四届留学生6人。

    这时期,派遣的留学生以培养外交人员和海军军事人材为目的。如留美学生初只要求他们学习英文,所以当光绪七年(1881)94名学生全部撤回国后,还不得不入天津水师学堂、福州船政学堂继续学习实践了四年;船政学堂的第二、三届赴欧学生被取消了自愿学习矿务的主张,只准学习驾驶与制造,制造课目又全部是战舰营造、枪炮、硝药、鱼雷等军工知识。尽管如此,早期留学生的派遣仍具有深远的历史意义:它冲破了闭关自守的封建守旧局面,克服了当时中国士人夜郎自大的心理,开了出国留学风气之先河,为后来留学教育政策的确立开辟了道路;通过留学生的派遣,中西文化正式交流的渠道被沟通,近代自然科学的课程逐渐被重视,国内学习自然科学风气也因此高涨,这样,由新式学堂的创办而萌生的留学生的派遣又反过来充实了新式学堂创办的内容,推动了新式学堂开办的进程。

    第二节维新学堂的开办与留学政策的确定维新运动与维新学堂甲午战争失败后,民族危机加深,康有为领导了震惊中外的“公车上书”,维新运动由此兴起。变通科举,兴办学校,成为维新派救亡图强的要策。光绪二十一年闰五月八日(1895年6月30日),康有为第四次上书,强调“科举不改,积重如故”,“乡塾童学读史、识字、测算、绘图、天文、地理、光、电、化、重、声,汽之学校不设,则根底不立”①。在维新运动的推动下,次年五月二日(6月12日),刑部左侍郎李端棻上《请推广学校折》,指出“人才之多寡,系国家之强弱也”。而中国“非天之不生才也,教之道未善也”。因此主张各省、府、州、县皆设学堂,京师设大学堂,课程除经史子诸书外,还开各国语言文字、天文、舆地、算学、格致、制造、农、商、兵、矿、时事、交涉等学,学习期限各为三年,毕业生“等其荣途,一归科第,予以出身,一如常官”②。这对传统的科举取士制度是一个大的改革。七月,梁启超在《时务报》发表《学校总论》、《论科举》、《论师范》、《学校余论》等文章,抨击守旧派的因循保守,鼓吹“变法之本在育人才,人才之兴在开学校,学校之立在变科举,而一切要其大成在变官制”③。同月,孙家鼐议复开办京师大学堂,并提出先建大学堂一区,四周分建小学堂四所。课程分天学、地学、道学、政学、文学、武学、农学、工学、商学、医学10种,收学生100人,年龄以25岁为度①。光绪二十三年(1897),由熊希龄、谭嗣同等发起,得到湖南巡抚陈宝箴的赞助,在长沙开办了时务学堂,颁布了《招考新设时务学堂学生示》。这是全国第一个省设维新学堂。学堂聘请梁启超任中文总教习,欧榘甲、韩文举、叶觉迈、唐才常任分教习;李维格为西文总教习,王史为分教习;许奎垣为数学教习。课程分普通学和专门学,普通学凡学生人人皆当通习,包括经学、诸子学、公理学、中外史志及格算诸学之粗浅者;专门学每人各专一门,包括公法学、掌故学、格算学等。学生有蔡锷、李炳寰、林圭,范源濂等40人。根据梁启超在《戊戌政变记》中统计:从光绪二十一年到二十四年(1895—1898)3年内,维新派人士在全国共设学堂19所。其中主要的学堂有:谭嗣同创办的浏阳算学馆(光绪二十三年,1897),陈芝昌等在广州创设的时敏学堂(光绪二十四年,1898),吴怀疚在上海创设的务本女学(光绪二十四年,1898)和经元善在上海创设的经正女学(光绪二十四年,1898)等。

    光绪二十三年底(1898年初),维新运动已发展成为势不可挡之潮流。

    光绪二十四年正月初八日(1898年1月29日),继李端棻、孙家鼐之后,康有为在《应诏统筹全局折》中,进一步强调京师设立大学堂的必要。正月二十五日(2月15日),光绪帝诏谕开办京师大学堂。五月,命孙家鼐为管理大学堂事务,“就景山东马神庙前和嘉公主旧第稍购附近民房益之,拨户①《戊戌变法》第1册,第180页。

    ②《戊戌变法》第2册,第292—293页。

    ③《变法通议》,《饮冰室合集》文集之一,第10页。

    ①《光绪政要》卷22。

    部向存华俄银行500万金为学堂经费,刻期兴办”①。

    维新派积极推进新式学堂的开办,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即把开办学堂与改革科举取士紧密结合起来。光绪二十四年四月,(1898年5月),百日维新前夕,康有为即上《请废八股试帖楷法试士改用策论折》,认为变法最要在“废八股”、“广开学校”,极力主张取士改用策论。同时,梁启超为了配合康有为的主张,联合在京应试举人100余人连署上书请废八股,“推行经济六科,以育人才而御外侮”。他们这种倡议,在当时也经历了严酷的斗争。梁启超在《戊戌政变记》中记载,当他联合举人连署上书请废八股的时候,“当时会试举人集辇毂下者将及万人,皆与八股性命相依,闻启超等此举,嫉之如不共戴天之仇,编播谣言,几被殴击”。四月二十三日(6月11日),光绪帝下“定国是之诏”,决定变法,“百日维新”开始。二十八日(日),光绪帝召见康有为。康有为力陈八股流弊,请求立即废除。康有为等废八股的主张遭到守旧派的反对。大学士徐桐说:“八股代圣贤立言,朝考覆试为祖宗成法,变更则正士寒心。”②礼部尚书许应骙企图将经济科归并于八股,士论大哗。事实使光绪帝认识到,不废八股,教育改革无法进行下去。五月五日(6月23日),光绪帝终于下诏废八股,取士“一律改试策论”。百日维新中,在维新派的倡议下,光绪帝发布的一系列改革令中,有关教育方面的诏令有下列各项:废八股,考试策论,借以选拔“体用兼备”、通经济的人才。筹办高、中、小等级学堂,兼习中学和西学。

    五月二十二日(7月10日),光绪帝谕内阁即将各省、府、厅、州、县现有之大小书院一律改为兼习中学、西学之学堂。以省会之大书院为高等学堂,郡城之书院为中等学堂,州县之书院为小学堂。其地方自行捐办义学、社学等,亦令一律中西兼习,并奖励绅民办学。民间祠庙之不在祀典者,由地方官晓谕居民,一律改为学堂。诏下后,天津集贤书院改为北洋高等学堂,南昌友教书院改为算学堂,贵州学古、经世二书院均改为学堂。

    筹办京师大学堂。五月十五日(7月3日),光绪帝准设立京师大学堂,任命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孙家鼐为管理大学堂事务,以张元济为大学堂总办(张不久辞职,改任黄绍箕为总办,黄不久调职,由余诚格继任总办),朱祖谋、李家驹为提调,许景澄为总教习,刘可毅、骆成骧等为教习,原同文馆总教习丁韪良为西学总教习,原设官书局和新设译书局,均并入大学堂,并由梁启超参考日本和西方学制起草《京师大学堂章程》,章程共分八章52条,规定大学堂办学方针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中西并用,观其会通。”课程分普通学和专门学两类,以经学、理学、中外掌故学、诸子学、初级算学、格致学、地理学、文学及体操学为普通学科;以各国语言文字学、高等算学、格致学、政治学、地理学、农学、矿学、工程学、商学、兵学、卫生学为专门学科。章程还规定“各省学堂皆归大学堂统辖”。

    创办铁路矿务学堂、农务学堂、茶务学堂、医学堂,鼓励设置各种实业学堂。五月初二日(6月20日),御史曾宗彦奏请于南北洋设立矿务学堂,总理衙门议准设立,并令各省现有学堂酌增矿学课程。六月二十三日(8月10日),光绪帝诏谕:铁路矿务为当今切要之图,亟应设立学堂预备人才,①舒新城:《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上册,第159页。

    ②《中国近代教育大事记》,第90页。

    所有各处铁路扼要地区及开矿省份,应行增设学堂,令王文韶、张萌桓筹议办理。五月十六日(7月4日),诏兴农学,令各省督抚饬地方官劝谕绅民兼采中西各法兴办。七月二十九日(9月14日),两江总督刘坤一奏于江宁地方设立农务学堂,“聘明于种植物学、农艺化学人员为之教习”。七月二十四日(9月9日),准孙家鼐奏请设立医学堂,归京师大学兼辖。七月二十六日(9月11日),准刑部主事肖文昭条陈,谕于已开通商口岸及出产丝茶省份,迅速设立茶务学堂及蚕桑公院。七月十日(8月26日),准梁启超设立翻译学堂于上海,编译书籍报纸一律免税。

    在戊戌变法期间,许多省份在遵旨改书院为学堂的同时,也积极筹办设置新式学堂,如张之洞的《设立农务工艺学堂及劝工商公所折》,黄槐森的《奏广西筹办学堂情形折》,胡聘之的《奏山西筹办学堂情形折》,荣禄的《奏直隶筹办学堂情形折》,刘坤一的《奏江南筹办学堂情形折》,张汝梅的《奏山东筹办学堂情形折》等。

    变法失败后,清廷“下诏废各省学校,然民间私立者尚纷纷,亦由民智已开,不可抑遏”①。可见百日维新中,新式学堂的开办具有重大影响与历史作用。

    甲午战争后,因受了“国蹙患深”和维新运动的影响,清朝的官员也开始创办了一些新型的公立普通学校。其中比较有名的有津海关道盛宣怀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在天津创办的“西学学堂”(光绪二十九年(1903)改为北洋大学堂)和光绪二十三年(1897)在上海创办的“南洋公学”(为上海“交通大学”的前身)。西学学堂分头等学堂(高等学校)和二等学堂(中学)两级,聘请美国人丁家立为总教习,课程除“中学”外,特别注意学习机械和法律等科目。南洋公学包括四种新型的学校教育:第一,师范院,中国近代最早的新型师范学校,学习年限最少一年;第二,外院,它乃是师范院的附属小学,学科分国文、算学、舆地、史学、体育五科,学生分四班,学习满三年后升入中院;第三,中院或称二等学堂,这是中学性质的学堂,分四班学习;第四,上院或称头等学堂,这是大学性质的学堂,也分四班学习,其中高材生升入师范院。学生人数规定:师范院40名;外、中、上三院各分4班,每班30名。办学经费皆由招商和电报两局众商人及买办所捐,故定名为南洋公学。

    维新运动时期开设的新式学堂比洋务学堂向前迈进了一大步:从学堂的设置看,它已从专门的习西文和习西艺的培养外交军事人材的专门学堂,发展到近代教育结构初步完善的普通学堂。如,京师大学堂、各省的实业学堂、南洋公学等。从课程的内容看,它已从偏重于理学转向偏重于实学。如长沙创办的时务学堂,定公法学、掌故学、格算学为专门学,把经学、诸子学降为普通学;京师大学堂设立后,把经学、理学、掌故学等列为普通学,以高等算学、格致学、农学、矿学、商学、卫生学等实学为专门学。从招生的对象看,出现了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新事物,开办了女子学堂。如光绪二十四年四月十二日(1898年5月31日),上海电报局的经元善发起创办经正女子学堂开学,课程分中文,西文两种,中文课主要有《女孝经》、诗文、图画,医学等;西文课主要有体操、琴学等。

    戊戌运动时期新式学堂的开办比洋务学堂开办更重要的历史意义是它①梁启超:《戊戌政变记》,《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一,第31页。

    直接冲击了科举取士制度,并改革了旧的书院体制。百日维新中,光绪帝下诏废八股取士,改试策论。伴随着废八股,改革传统书院体制也成为维新学堂开办的重要内容。光绪二十二年(1896),山西巡抚胡聘之、学政钱骏祥上《请变通书院章程折》,主张更定书院章程,书院除讲求经学理学外,也应兼习算学格致等有用之学。同年,翰林院侍讲学士秦授章上《请整顿各省书院预储人才折》,提出“定课程”,“重师道”,“核经费”等主张;对书院课程,议分经、史、掌故、舆地、算学、译学六门,并主张以算学、译学作为正途选拔。梁启超也上书张之洞,议改书院课程,主张向日本学习,“以时务一门课程为诸学之归宿”。在一片改革书院的呼声中,同年,陕西巡抚张汝梅等在陕西创设格致实学书院,课程不限定中学西学,但求有裨实用。这是维新运动时期开创的第一所新式书院。不久,贵州学政严修将贵阳南书院改为经世学堂,讲授经史、算学、时务、政要,首开贵州新学风气。百日维新中,光绪帝下诏将各省、府、厅、州、县现在之大小书院,一律改为兼习中学、西学之学堂。这样,改旧书院为新学堂之风一时盛行,如八月十九日(9月14日),两江总督刘坤一同时奏请将江南旧有之储材学堂改为江南学堂,并将旧有之钟山、尊经、惜阴、文正、凤池、奎光等六所书院,全部改为府县学堂①。

    留学政策的确立维新运动时期,维新派和一些开明官吏在积极推进新式学堂开办之时,也积极倡导派遣学生出洋留学。光绪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四日(1896年2月7日),总理衙门以“近日交涉日繁,需材益众”,拟派同文馆学生4名,分往英、法、俄、德四国学习语言、文字、算法,以3年为期。清廷同意照派。这是甲午战后中国第一次向外派遣留学生。两江总督张之洞也奏请仿照曾国藩派幼童赴美肄业。及福州船政局屡派学生赴英、法肄业成案,派江南陆军学堂、铁路学堂、储才学堂中已通西文学生出洋肄业,预定中学3年、大学6年为期,先派40名,请出使法国大臣庆常就便监督,由候补知县沈翊清带领出洋。这是维新时期地方上首次奏派留学生。光绪二十二年二月(1896年3月),中国驻日公使经日本政府同意,选定唐宝锷、戢翼翚等13人留学日本,委托东京高等师范学校校长嘉纳治五郎,借东京神田三崎町住户为学校校舍,由本田增次郎任监督,吉田、后滕任讲师,教授日语、日文及普通学科。这最早的中国留日学生学校,没有校名,办了3年,到光绪二十五年(1899)结束,13名留学生有6人中途辍学,7人毕业获得毕业文凭。这7名毕业生中,唐宝锷、胡宗瀛、戢翼翚3人转入专门学校攻读①。此为中国正式派遣留日学生之始。同年夏,船政学堂选派学生6人,由监督吴德章带赴法国学习制造新法,是为船政学堂派学生出洋之第四届。以上为维新运动初期留学生派遣的大致情况。

    自光绪七年(1881)清廷全部撤回留美学生后,一直没有统一的派遣留学生计划与明确的政策,以致派遣留学生长期未形成风气。直至光绪二十四年三月(1898年4月),湖广总督张之洞著《劝学篇》,其“游学篇”大①《戊戌变法档案史料》,第301—302页。

    ①实滕惠秀:《中国人留学日本史》,第20页。

    力倡导留学日本之效,才促成了留学风气的形成和清廷留学政策的逐步确立。张之洞在“游学篇”中大力宣扬:“出洋一年,胜于读西书五年,此赵营平百闻不如一见之说也。入外国学堂,一年胜于中国学堂三年,此孟子置之庄岳之说也。”并认为:“游学之国,西洋不如东洋。一、路近省费,可多遣。一、去华近,易考察。一、东文近于中文,易通晓。一、西书甚繁,凡西学不切要者,东人已删节而酌改之。中东情势风俗相近,易仿行,事半功倍,无过于此。”①随后,日本驻北京公使矢野文雄也积极推动。这年四月,矢野文雄向中国政府提出建议:“该国(日本)政府拟与中国倍敦友谊,借悉中国需才孔急,倘选派学生出洋习业,该国自应支其经费人数约以二百人为限。”②第一个赞成这一建议的是御史杨深秀。他连夜制订《游学日本章程》,并且上奏皇帝,请旨准行。随着维新运动的发展,这一建议开始实现。同月,康有为上《请广译日本书、派游学折》,指出“日本道近而费省”,主张“广励东游,速成尤易”③。六月十五日(8月2日),光绪帝诏谕军机大臣等:“出国游学,西洋不如东洋。东洋路近费省,文字相近,易于通晓,且一切西书均经日本择要翻译。令着即拟订章程,咨催各省迅即选定学生陆续咨送;各部院如有讲求时务愿往游学人员,亦一一并咨送,均毋延缓④。军机处奉旨令总理衙门提出具体方案。总理衙门复奏:“同文馆东文学生,酌派数人;并咨行南北洋大臣以及两广、闽、浙各督抚,就现设学堂中,遴选年幼颖悟,粗通东文诸生,开具衔名,咨报臣衙门知照日本使臣,陆续派往,即由出使日本大臣就近照料,无庸另派监督。各生应支薪水用项,由臣衙门核定数目,提拨专款,记交出使大臣随时支发。”①这是清廷第一次明令全国派遣留学生。这样一来,留学政策开始确立,留学日本也从此成为一种国策。

    此后,张之洞率先派遣志愿学习陆军者4人,又在浙江求是学院派出志愿学习文科者5人(1人因事未出)赴日留学。各省总督也跟着派遣学生留学日本。综计此时派遣赴日留学生共有64名,其中南北洋、湖北各20名,浙江4名。日本方面也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在东京成立成城学校和日华学堂,分别接受以陆军为志愿和以文科为志愿的中国留日学生。在另一方面,维新人士罗振玉在上海开设东文学社,陈宝箴在福州开设东文学堂,教授日语及普通学科。自此以后,同类学校在日本和中国不断增加。戊戌政变后,清廷下令废除维新之法,但百日维新中确立的留学政策并未废除。光绪二十五年七月二十七日(1899年9月1日),光绪帝秉承懿意,诏谕军机处与总理衙门制定“出洋学生应如何分入各国农工商等学校专门肄业,以备回国传授”的详细章程。总理衙门遵旨议定出洋学生肄业实学章程六条,即:“一请饬出使大臣就现派出洋学生,督令各肄专门之学;一请饬选拔农工商矿务书,删繁举要使人人易于通晓;一请饬疆吏宽筹常年经费,续派高等学生出洋肄业;一出使参赞随员,如有精通洋文者,亦可令肄习各学;一俟学生业成回华,分派各省农工等艺学堂以开风气;一请将业成回华得有文凭之学①《劝学篇·外篇》,第5—6页。

    ②《中国人留学日本史》,第23页。

    ③《戊戌变法》第2册,第222—225页。

    ④《清德宗实录》卷422。

    ①《约章成案汇览·游学门》乙篇卷32上,第24页。

    生,甄别优劣,分发委用,量予官职以资鼓励。”①但因义和团运动,使这一章程未能实行,所以,这时期派遣的留学生仍以军事为主。光绪二十四年(1898)派遣留学日本的64名留学生中,有45名学生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毕业于东京成城学校,成为这所陆军士官学校的预科学校的第一届毕业生。随后升入陆军士官学校。

    这时期留学生派遣与洋务时期留学生派遣比较有一个突出的特点是:由留学西洋转为留学东洋。此外,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新情况是政治流亡学生的出现。戊戌政变后,维新运动失败,康有为、梁启超逃亡日本,其门人弟子亦纷纷到日本。次年,梁启超与横滨华侨商议后,在东京牛噫东五轩町筹设东京大同学校,最初有学生18人,多数是流亡日本的维新人士,包括蔡锷和范源濂等原长沙时务学堂学生②。光绪二十五年(1899),康有为离日本赴美之后,孙中山从欧洲来到日本,章炳麟后亦来相会,政治流亡学生与自费留日学生也随即增多。

    ①《约章成案汇览》乙篇卷32上,第21—28页。

    ②《中国人留学日本史》,第28页。

    第三节科举制度的废除与新政学堂的开办科举制度的废除光绪二十六年七月(1900年8月),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慈禧太后挟光绪帝逃往西安。十二月(1901年1月),慈禧太后指示,光绪帝在西安发布上谕,宣称:中国过去向外国学的只是表面的语言文字,而非“西政之本源也”,因此高级官员“各就现在情形,参酌中西政要,举凡朝章国故,吏治民生,学校科举,军政财政”等情,向上奏报,以备朝廷实行新政时采纳①。次年,政务处创立,成为实行新政的指挥部。

    办理新政,首先需要人才。当时积极赞同新政的封疆大臣袁世凯、张之洞,赵尔巽、周馥、岑春煊,端方等一致认为:“人才之兴赖乎学校”,然而“科举一日不停”,“学校决无大兴之望”②。于是,这时期新式学堂的开办,其矛头直接指向了清末科举取士制度。从这点而论,新政学堂的开办是维新学堂的继承与发展。

    清末科举取士制度的废除,经历了三个阶段:首先,对科举取士内容的改革。戊戌变法中,曾一度明令废除八股改试策论取士,因戊戌政变而被取消。光绪二十七年(1901),清廷迫于形势,不得不改革教育,第二次明令废除八股改试策论,并同时下旨废除武举。为了破格选拔人才,这年还仿博学鸿词科例,诏开经济特科,定于癸卯(光绪二十九年)会试后正式举行③。

    其次,对科举中及第人数的递减。光绪二十七年,湖广总督张之洞和两江总督刘坤一联名上《会奏变法自强第一折》,认为“今日育才要旨,自宜多设学堂,分门讲求实学,考取有据,体用兼赅,方为有裨世用”。然而,学堂毕业难于取得功名,这样聪颖子弟多裹足不前,于是建议“按科递减科举取士之额,为学堂取士之额”,“必当使举人、进士作为学堂出身,以励济世之人才”①。光绪二十九年(1903),张之洞又会同张百熙、荣庆上《奏递减科举折》,把递减办法具体化,建议“从下届丙午(光绪三十二年,1906)科起,每科递减中额三分之一”②,奏定9年内分三科减尽。

    最后,对科举取士制度的全部废除。时代洪流难以阻挡,不待9年,仅仅两年之后,光绪三十一年(1905),许多封疆大臣,如袁世凯、赵尔巽、张之洞、端方等人联名奏请立停科举。他们认为:“科举一日不停,士人皆有侥幸得第之心,以分其砥砺实修之志。民间更相率观望,私立学堂者绝少,又断非公家财力所能普及,学堂决无大兴之望”。所以“科举不停,学校不广,士心既莫能坚定,民智复无由大开,求其进化日新也难矣。故欲补救时艰,必自推广学校始,而欲推广学校,必自先停科举始。拟请宸衷独断,雷厉风行,立沛纶音,停罢科举”。八月,光绪帝下诏“立停科举以广学校”,自丙午(光绪三十二年,1906)科为始,“所有乡会试一律停止,各省岁科①《光绪朝东华录》卷157。

    ②《光绪政要》卷30,第57页。

    ③《光绪朝东华录》卷180。

    ①《张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2。

    ②《张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7。

    考试亦即停止”③。这样,从隋朝开创的在中国实行了1300年之久的科举制度,至此完全废除。这是中国教育史上一件大事。

    新式学校的兴办和新学制的颁布废科举的同时,清廷通令全国兴办学堂。光绪二十七年(1901),光绪帝诏谕各省督抚将本省所存书院于省城改为大学堂,各省及直隶州改设中学堂,并多设蒙养学堂,除教读四书五经外,主要学习中外政治、历史、艺学。一时新式学堂越办越多,但各地学堂的课程设置和学习年限差别甚大,弊端不少。为此,光绪二十八年(1902),京师大学堂管学大臣张百熙上《进呈学堂章程折》,主张“各省督抚责成地方官核实兴办。凡名是实非之学堂及庸滥充数之教习,一律整顿从严,以无负朝廷兴学育才之盛心”①。张百熙还拟订了中国近代第一个系统的学制——“壬寅学制”。该学制分学校为七级:蒙学堂四年,寻常小学堂三年,高等小学堂三年,中学堂四年,高等学堂或大学预科三年,大学堂三年,大学院无定期。儿童六岁入学至大学毕业共计二十年,还不包括大学院的年限。此外,与中学堂并行的有中等实业学堂和中学堂附设的师范学堂,与高等学堂并行的有高等专门实业学堂、仕学馆和师范馆。“壬寅学制”曾于当年颁布,但因学制本身的不够完备和清廷对学制的拟订人张百熙存有猜忌而没有实行。

    光绪二十九年(1903),清廷感到有统一学校标准的必要,于是发出上谕:“派张之洞会同张百熙、荣庆将现办大学章程一切事宜,再行切实商订;并将各省学堂章程,一律厘定,详悉具奏。”②十一月,张之洞等人以日本学堂管理规章为模式,拟订《奏定学堂章程》,经正式颁布在全国范围内实行。这一新学制称为“癸卯学制”。它的颁行,对近代中国学校教育制度在组织与形式上影响甚大,清末民初的新学校教育制度主要以此为据。“癸卯学制”共分三段七级,长达29到30年。第一段为初等教育:分为蒙养院4年,初等小学5年(七岁入小学),高等小学4年,共三级13年;第二段为中等教育:设中学堂一级共5年;第三段为高等教育:分为高等学堂或大学预备科3年,分科大学堂3到4年,通儒院5年,共三级11到12年。与上述体系的各级学校并行的,还设有高级师范教育和实业教育两系:师范教育分初级师范学堂(中等教育)及优级师范教育(高等教育)两等,修学年限共8年;实业教育分初等实业学堂(高等小学)、中等实业学堂(中等教育)、高等实业学堂(高等教育)三等,修业年限合计15年。学制规定:通儒院或分科大学的毕业生被授予进士功名;高等学堂毕业生被授予举人功名;中学堂和高等小学堂的毕业生则取得生员(秀才)的功名。保证了新式学堂的毕业生取得正规官员候补者的资格。

    清廷在纸面上定下这一制度后,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建立了学部,作为朝廷的教育行政机构,并将旧有的国子监并入,学部最高长官为尚书,其次则为左右侍郎,均为政务官。在尚书、侍郎之下,设各项事务官分管五司十二科。此外,还设有视学官,轮流出京视察全国各省教育。在过去,礼③《光绪政要》第27册卷31,第57—59页。

    ①《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上册,第196页。

    ②《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上册,第197页。

    部曾负责科举考试以及与此有关的传统教育事项,而在甲午战争之后开办的一些西式学堂的行政权没有授权礼部管理。光绪二十四年(1898)京师大学堂已经成立,由它负责管理新式学堂。事实上,京师大学堂是集大学和学部组织于一身的机构。由于新式学堂的数量增加得太快,京师大学堂已不可能起到管理学堂的最高机构的作用。学部成立后,京师大学堂交出了管理全国新式学堂的职权,被定为当时最高学府。

    关于清廷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以后改设和新建学堂的数字,缺乏确切的统计资料。但从一些零星文献记载已可看出,就全国范围而言,虽然说不上学堂普遍兴起,但在一些通都大邑确已粗具规模。如武昌,原两湖书院改为两湖高等学堂,自强学堂改为文普通高等学堂,武备学堂改为武高等学堂,经心书院改为勤成学堂;此外,还办有普通中学堂、师范学堂、高等小学堂、初等小学堂、农学堂、工艺学堂、方言学堂、仕学堂等,总数在七八十所以上。湖北由于张之洞多年提倡,所以各类学堂“粗有基址”,超过其他地区。江苏的近代教育也发展较快,有各类学堂99所,仅苏州就设有高等学堂、优级初级师范学堂、武备学堂,以及40所初级小学堂。同一期间,四川省各类学堂150余所。①长沙城内有各类新式学校共34所,“官立者十五所,民立者十九所”②。光绪三十一年(1905)以后,兴学之风更为盛行。以光绪三十三年(1907)学部统计为例,京师有学堂127所,直隶4591所,吉林1526所,湖北1298所,河南2692所③,出现了“上有各府州县学堂之设立,下有爱国志士热心教育蒙学女学各种私学堂之设立”④的繁盛局面。光绪三十年(1904),学堂总数为4222所,学生总数为9.29万人;到光绪三十三年(1907),学校总数达3.7888万所,学生总数为102.4988万人⑤。

    女子教育章程的制定与女子学堂的开办女子教育章程的制定及女子学堂的开办,是新政学堂开办时期具有历史意义的内容。中国近代最早设立的女子学校,是维新人士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在上海创办的“务本女学”(吴怀疚)和“经正女学”(经元善)等(不包括外国传教士创办的女子基督教学校)。戊戌政变后,这些学校被勒令停办。新政之初,妇女仍被规定不许受新式教育。然而,妇女需要受教育的必要性在光绪三十三年(1907)还是得到了承认,并于是年制订了关于《女子师范学堂章程》6章36条和《女子小学堂章程》4章26条。章程规定:女子比男子修业期限各缩短一年。这是中国女子教育正式列入新式学堂教育制度的开始。次年六月六日(7月4日),学部奏准设立女子师范学堂于京师,派傅增湘为总理;并咨各省督抚提学使酌于省城府城设立女子师范学堂①,女子学堂由此在全国兴办。

    ①《东方杂志》第1年第10、11号。

    ②《各省教育汇志》、《东方杂志》第1年第5号。

    ③《东方杂志》第4年第4、11、7号;第5年第3号。

    ④《论教育》,《时报》甲辰七月初四日。

    ⑤《学部官报·奏章》第4册,第122期。

    ①《光绪朝东华录》卷217。

    新政时期,是我国近代新式学堂开办的完善时期。这不仅仅表现在学制的制定、科举的废除、学部的设立和女子教育的厘定等制度与机构上,同时也表现在各级学校的开办和各级教育结构的形成上。以高等学堂开办为例,在光绪二十七年六月十八日(1901年8月2日)清帝诏谕的推动下,中国官立大学开始发展。光绪二十八年(1902),山西巡抚岑春煊奏设山西大学堂,将筹备中的中西大学堂并入,这是省立大学的开始。到宣统元年(1909),全国官立高等学校开办,情况如下:学部制宣统元年第三次教育统计图表校别校数学生数大学3749省立高等学堂233963高等农科学校5530高等工科学校71136高等商科学校124特种法政学校4712282高等文科学校192546高等理科学校3211高等医科学校8336高等工艺学校7485总数12322262人此外,依据宣统二年(1910)的统计数字,清廷共设立各类师范学校415所,学生共2.8572万人。

    留学**的出现自科举制度废除后,新学制取代了传统的教育,一时学校供不应求;即使清廷加紧开办各级新式学校,然而,具有新知识的师资力量不足,于是留学教育骤然进入**。戊戌时期,清廷虽已确定了留学生的派遣制度,但没有完整的计划与章程。伴随着科举制度的改革与废除,一套完整的留学生派遣制度逐步制定。

    光绪二十七年六月(1901年8月),湖广总督张之洞和两江总督刘坤一合奏《复议新政折》(江楚会奏第三折),大力主张留学,特别是到日本留学,并论述积极与消极的奖励办法。在积极方面,给予优秀的自费留学生进士、举人等资格;在消极方面,即使具有进士、举人等资格,如无留学经历则不授官职①。同年八月初四日(9月日),清廷批准张、刘二人的《复议新政折》,令各省选派学生出洋留学,并责成各省订立奖励及限制办法以督促之。光绪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1902年2月1日),复命选派八旗子弟出洋游学。光绪二十八年九月初四日(1902年10月5日),慈禧太后、光绪帝从西安回京不久,又急忙督促各省督抚筹款派学生赴西洋游学。十月一日(10月31日),派汪大燮为日本游学生总监督。十一月二十八日(12月27日),清廷批准外务部议复《派赴出洋游学办法章程》。章程规定:派①《张文襄公全集·奏稿》卷54。

    遣出洋游学的留学生,“未派出洋之前先通中学,将派出洋之时,务毕普通之学,既派出洋之后,精求专门之学”。派遣出洋的学生分为三类:“一曰贵胄学生,凡王公大臣子弟皆是此项学生,应仿照日本、暹罗王子办法,送入高等学堂,如英国伊敦夏鲁学堂之类,恪守堂规,随班受课,不得有挟贵挟贤之意,一切稽察调考,仍归出使大臣办理。如不安分闹事过犯者,责成出使大臣破除情面,切实注劣咨送回华”。“一曰官派学生,如京师大学堂及各省督抚学政暨各大臣所送者皆是,应于各学堂中择其已毕普通学之业,而又中学优长,器宇纯粹,年在三十岁以下者”,经过考查后再派遣。这类留学生“功课行为,由该监督(使馆参赞一人为之)随时稽察切实禀报,每年大考一次,由使臣亲自考校。其季考三次,即委令该监督代考(核)”。学成获文凭毕业后,还须回国通过复试。以上两类留学生严令“不准剪薙发辫”。“一曰游学学生,如民间自备资斧出洋者皆是。该生等既系自筹经费,自不必限以年岁,除到馆报名留学书住址以便查询保护外,如无不安本分及别有过犯,使馆即无庸过为刻核。欲附民间何学,听其自择”。章程还规定:“各项学生遇有患病及一切丁忧事故”,“酌予奏恤,所有用费作正开销”。留学生在“肄业期内,一概不准充当使馆差使”,以免影响学业。该章程与以往清朝留学生派遣的制度比较有个最大的改进,就是取消了中文教习的随派,没有规定留学生在留学期间还要从中文教习学习“四书”、“五经”等经典。章程认为:留学生都是“未出洋之前,中学精通,而普通学又已毕业者”,所以出洋后,应“更习专门”,否则,“即使来洋肄业,亦仅得其皮毛”。对考得外国学位的留学生,“应由使臣随时咨明外务部立案,以便将来从优奖励”①。光绪二十九年(1903)初,留日学生运动兴起。这年四月初三日(4月29日),在日本东京的中国留学生500余人集会于锦辉馆,声讨沙俄侵占东北的罪行,激昂奋发,决议成立拒俄义勇队。次日,京师大学堂师范、化学馆学生“鸣钟上堂”,也发起全校大会,声讨沙俄侵略罪行,拒俄爱国学生运动由此兴起。鉴于这一情况,八月十六日(10月6日),张之洞应慈禧太后懿旨“以出洋学生流弊甚多,饬筹防范之法”,上《筹议约束鼓励游学生章程折》,附《出洋学生约束章程》十款、《奖励章程》十款及《自行酌办立案章程》七款。《约束章程》十款,内容主要包括两个方面:其一,“以后续往日本游学学生,无论官费生私费生,并无论日本官设学堂私设学堂,均非出使大臣总监督公文保送不准收学”;其二,“妄发议论”、“干预政治”、“品行不端”、“不安分之事者”,一律退学,“严加裁制”。《奖励章程》十款,主要内容为:“一、中国游学生在日本各学堂毕业者,视所学等差,给以奖励一、在普通中学堂五年毕业得有优等文凭者,给以拔贡出身一、高等学堂即程度相等之各项实业学堂三年毕业得有优等文凭者,给以举人出身一、在大学堂未学某一科或数科,毕业后得有选科及变通选科毕业文凭者,给以进士出身。”此外,获得学士文凭者给予翰林出身,得博士文凭者给予翰林升阶的优待。《立案章程》七款,主要内容为:一、“保送学生入日本各学堂,除农工商各项实业学堂及文科、医科各专门不限人数外,其政治法律武备之门,宜分别限定名数,每年只准保送若干名”。其中“武备一门,非官派学生不准保送”。二、“凡各省选派官费学生出洋游学,俟毕业回国后,无论得何奖励,均须在本省当差五年①《约章成案汇览》2篇,卷32上,第28—34页。

    以尽义务。五年期内,概不准另就他省差使,他省亦不得遽请调往差委”。张之洞上奏的章程由外务部补充《咨文》而颁行。《咨文》给章程作了如下三点补充:一、“中国留学生非在照办约束留学生章程之日本学堂毕业者,概不给本章所定奖励”;二、留学生毕业后,由“该官私学堂自行收留者,将来毕业后概不给以奖励”;三、对品行不端之留学生,如日本官私学堂仍听其留学者,“毕业后亦概不给以奖励”①。光绪三十年(1904),练兵处奏定《选派陆军学生分班游学章程》十六条,章程规定:一、“选派学生,须分年派往,拟以四班为一轮,每年选送一班,每班一百名。”二、“选派学生各省须有定额:京旗、直隶、江苏、湖北、四川、广东各六名;奉天、山东、河南、安徽、江西、浙江、福建、湖南、云南各四名;山西、甘肃、广西、贵州各三名;江宁、杭州、福州、荆州、西安、宁夏、成都、广州、绥远城、热河、察哈尔、密云、青州十三处驻防各一名。计共一百名,为第一班;以后三年均照第一年办理。如各省旗有愿多派者亦可,但不得倍于原派之数”。十六条规定:“学生在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充见习士官期满,除考入学校及各专门学校外,其余回国,由练兵处就其历年所学一一考试,最优者奏请授职守备,次者授千总,再次者授把总”①。光绪三十三年十一月一日(1907年12月5日),学部和外务部奏准了《贵胄游学章程》十二条。学部成立后,除增订了一些留学生的派遣等项章程外,还拟定了对留学生的考验奖励章程。光绪三十二年四月二十二日,(1906年5月15日),学部奏定《考试游学毕业生期限片》,规定自本年始每年八月举行考验游学毕业生一次。八月十五日(10月2日),学部复奏定《考验游学毕业生章程》五条,规定:凡在东西各国正式高等以上学堂毕业,回国后须接受政府按照留学生所习学科,分门考试。考试分两场:第一场就各毕业生文凭所注学科,择要命题考验;第二场试中国文、外国文。考列最优等者,给予进士出身,考列优等及中等者,给予举人出身②。同月,学部第一次举行留学生考试制度,有53名留学生参加考试,共考了两天,结果考取的有32名,其中9人被赐予进士出身,23人给予举人出身。此后,每年举行一次,直到辛亥革命后才停止这种考试。

    随着清廷留学制度的不断完善,光绪三十一年至三十二年(1905—1906)间,中国出现了第一次出国留学**。光绪三十二年,仅留日学生人数就达到一万三四千人①。在这期间,出现了女子留学生。光绪二十八年(1902),日本东京有女留学生10余名。这些女留学生都是跟随其父兄或夫婿一齐留学日本的。光绪三十一年,湖南省首次官派20名女学生赴日读速成师范科,此为官费女留学生留学日本之始。紧接着奉天省遣派熊希龄到日本视察教育后,与东京华族女学校的校监,同时也是实践女子学校和女子工艺学校的创立者下田歌子女士约定每年遣派15名女学生到实践女子学校肄业。光绪三十三年(1907),奉天女子师范学堂派出21名学生到实践女子学校读师范科。到年底,仅在东京一地,便有近百名中国女留学生,并组成了①《张文襄公全集·奏稿》卷37,第1—7页。

    ①《大清光绪新法令》,第14册。

    ②《学部奏咨辑要》卷2;《光绪朝东华录》卷202。

    ①《中国人留学日本史》,第36页。

    留日女生会组织②。江苏省举行留学生考试,共取13人,其中女生3人,赴美国威尔士利女学就读,是为官费女留学生留学西方之始③。

    宣统元年五月二十三日(1909年7月10日),因美国退回庚子赔款一部分,外务部与学部会奏,以美国“减收赔款”,选派学生赴美留学,先在京师设立游美学务处,并附设肆业馆一所,学生名额按各省赔款数目分摊。周自齐为督办,唐国安、范源濂为帮办④。七月二十日、二十一日(9月4日、5日),在北京招考了第一批留美学生,八月初三日(9月日)发榜,录取程义法等47名学生⑤。十五日(28日),外务部奏准,建游美肄业馆于清华园。当时规定办学宗旨为先在国内招考学生,经过训练,“择其学行优美,资性纯笃者”,随时送往美国肄业①。次年三月,学部特制订《各省考选游美学生办法》五章,并专设驻美留学监督。同月,学部又奏定《管理欧洲游学生监督处章程》三十一条和《游美学务处津贴在美自费生章程》十六条,加紧了对欧美留学生的派遣。

    清末新式学堂的开办与留学运动对中国近代历史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对清末民初,尤其是对辛亥革命起了“先锋的和桥梁的作用”。就这点而论,晚清新式学堂的开办与留学运动都应给予历史的肯定。

    ②《中国人留学日本史》,第54—56页。

    ③《东方杂志》第2卷第9期。

    ④《东方杂志》第6卷第8期。

    ⑤《教育杂志》第1卷第8、9期。

    ①《文史资料选辑》第71辑。

    第十六章学术影响和制约着自鸦片战争到新文化运动这70余年间学术的根本因素,是中国社会结构和社会矛盾。具体地说,随着西方商品和武力的入侵及随之而来的资产阶级文化的输入,使得中国固有的学术呈现出重大的变化:其一是一些原为古老的经学的附庸学科,如哲学、语言文字学、考古学等,独立凸现出来;其二是另一些学科虽仍沿袭原有名称和形式。但从内容到方法、观点,都获得了新的发展,如史学。而在传统旧学中占主导地位的经学,由于治学分途而渐趋分崩离析,经过一段回光返照的时期之后,成为史学、考据学和中国哲学史的一部分。

    第一节哲学哲学在中国,虽然是近代才独立出现的学科,但却不是全新的。不用说热衷于讨论义理性命的理学家,就是朴学家们走的也是“由辞以通道”的途径。不过中国传统哲学重点不在自然观和认识论,而在伦理、历史和社会人生方面。而这一时期的哲学,正处于新旧哲学的转型阶段。

    龚自珍、魏源的历史—政治哲学清中叶以后,庄存与(1719—1788)重振今文经学,着重研究和传播《春秋》三传之一的《公羊传》,并通过他的两个外孙刘逢禄(1776—1829)、宋翔凤(1779—1860),给龚自珍、魏源以直接影响。

    龚自珍(1792—1841),少年时曾从著名汉学家、外祖父段玉裁习文字学,27岁时又在北京从刘逢禄学习《春秋公羊传》,并与宋翔凤交游。他从公羊学派所汲取的主要是“变易”思想,而经世致用精神则主要出自他直面现实而产生的危机感。因此他不屑于作章句经师,既批评汉学考据家的“琐碎饾饤”、“繁称千言”①,也不满宋学家的“坐谈性命,其语■■何施于家邦?”②他不仅把清代今文经学推出书斋,走向社会,使“经术”发展为“治术”,而且对今文经学中天人感应说的神学目的论表示了异议,并未自拘于经学藩篱。

    龚自珍意识到古往今来的社会是不断变化的。“古人之世,倏而为今之世;今人之世,倏而为后之世;旋转簸荡而不已”③。据此,他称赞“太史公为书百三十篇成,褒汉氏盛德,赫然跻于周室”④。显然认为变化的结果并非后不如前,否定了夏、商、周三代为黄金时期的颂古非今态度。他还指出,社会的发展存在着一种不依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趋势,所以在论及由先秦的分封制发展为秦汉的郡县制时说:“封建郡县,天不两立。天不两立,何废何立?天必有所趋,天之废封建而趋一统也昭昭矣。”①当然,“有所趋”的动力、原因何在,龚自珍还无法理解,对于“天”

    也未作本质说明。但是他已依据当时有限的天文学知识,反对把天神化,批评了借天象预言人事的谬论,他说:“诚可步也,非凶灾;诚凶灾也,不可以步。”意即星象既能推算,说明它不能预示凶灾,如果真能预示凶灾,就不可能被推算。因此,他称最先提出以日食为凶灾的《诗·小雅》是“讽刺诙怪,连犿杂糅,旁寄高吟,末可为典正”②。对两汉的谶纬神学加以批判,宣称“最恶京房之《易》、刘向之《洪范》,以为班氏《五行志》不作可也”,并主张“摧烧汉朝天士之谬说”③,证明了龚自珍继承了中国传统的朴素的唯物主义自然观。

    ①《与江子屏笺》、《陈硕甫所著书序》,《龚自珍全集》,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47、195页。②《丁亥诗》,《龚自珍全集》下册,第485页。

    ③《释风》,《龚自珍全集》上册,第128页。

    ④《尊史》,《龚自珍全集》上册,第82页。

    ①《答人问关内侯》,《龚自珍全集》下册,第331页。

    ②《乙丙之际塾议第十七》,《龚自珍全集》上册,第9页。

    ③《与陈博士笺》,《龚自珍全集》下册,第346页。

    在人性论问题上,龚自珍继承了先秦告子的学说,自称“龚氏之言性也,则宗无善无不善而已矣,善恶皆后起者。夫无善也,则可以为桀也;无不善也,则可以为尧矣”④。又说“善非固有,恶非固有,仁义、廉耻、诈贼、狠忌非固有”⑤,反对孟子和程朱先天的性善论,借以强调环境影响和后天的教育作用。

    龚自珍认为,“是道也、是学也、是治也,则一而已矣”①。他主张变易的社会历史观,认为“自古及今,法无不改,势无不积,事例无不变迁”②。这是其改革现状的理论基础。他由此出发,对当时的社会黑暗、吏治**作了深刻的揭露,力言“拘一祖之法,惮千夫之议。听其自陊,以俟踵兴之改图尔,孰若自改革”③。他谴责神学说教,是为了开一代风气,振起人们经世致用的精神。

    但是,龚自珍又认为“体常静,用常动”④,即认为事物的“本体”是恒常不变的,变化的只是其功用。又受公羊学、象数学历史循环论的影响,提出“万物之数括于三:初异中,中异终,终不异初”⑤。所以他变化的历史观又是包括在一个更大的静止僵化的框架之内。他虽然对天人感应论有所批评,但极不彻底,认为“政不道”,则天人相绝;一旦“有大圣人出”,便能沟通天人,所以盼望圣人出世,并称赞“圣人神悟,不恃文献而知千载以上之事,此之谓圣不可知,此之谓先觉”⑥。与这些哲学观点相一致,他的社会改革思想不仅是渐变的,而且没有改变封建的政治制度和经济基础的意图,只限于要求修订封建的礼仪制度、澄清吏治、变革科举取士方法,以及通过扼止贫富“大不相齐”等手段来缓和社会矛盾。他的《农宗》一文,实际是要用封建宗法来组织社会生产和分配财富,使各等级的人安守本分。魏源(1794—1857),早年习王守仁的心学,后从刘逢禄受教,接受了公羊学。他与龚自珍相同之处甚多,所以世以“龚魏”并称。他也强烈主张经世致用,同样批评汉学“锢天下聪明智慧。使尽出于无用之一途”①,批评宋学空谈“心性”、“礼义”,“无一事可效诸民物”②;主张“贯经术、政事、文章于一”③和“以经术为治术”④。

    魏源讨论知行关系的兴趣来自王学,但明显地冲破了王学的限制,主张行为先。他说:“‘及之而后知,履之而后艰’,乌有不行而能知者乎?”并举例说,“披五岳之图,以为知山,不如樵夫之一足;谈沧溟之广,以为④《阐告子》,《龚自珍全集》上册,第129页。

    ⑤《壬癸之际胎观第七》,《龚自珍全集》上册,第18页。

    ①《乙丙之际著议第六》,《龚自珍全集》上册,第4页。

    ②《上大学士书》,《龚自珍全集》下册,第319页。

    ③《乙丙之际著议第七》,《龚自珍全集》上册,第5—6页。

    ④《壬癸之际胎观第七》,《龚自珍全集》上册,第19页。

    ⑤《壬癸之际胎观第五》,《龚自珍全集》上册,第页。

    ⑥《壬癸之际胎观第一》、《语录》,《龚自珍全集》上册,第14页;下册,第421页。①《武进李申耆先生传》,《魏源集》上册,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359页。②《默觚下·治篇一》,《魏源集》上册,第36页。

    ③《两汉经师今古文家法考叙》,《魏源集》上册,第152页。

    ④《默觚上·学篇九》,《魏源集》上册,第24页。

    知海,不如估客之一瞥;疏八珍之谱,以为知味,不如庖丁之一啜。”⑤把直接感性经验视为取得知识的途径,认为知由行来,否认先天的超经验的知的可靠性。

    基于这种强调直接感性经验的态度,魏源否认世上有“生而知之”的天才,也不盲从圣人。他问道:“圣其果生知乎,安行乎?孔何以发愤而忘食?姬何以夜坐而待旦?文何以忧患而作《易》?孔何以假年而学《易》乎?”⑥以儒家“诸圣”的言行为例,揭穿“生而知之”的谎言。魏源强调后天的学习,认为只要“潜心”钻研,“中人可易为上智”⑦;重视“勤访问”,以学习和归纳他人的知识智慧,称“独得之见,必不如众议之参同也合四十九人之智,智于尧、禹”①。他的这些认识,是与唯心主义先验论相对立的。魏源已形成较为明确的历史进化观念。他说:“庄生喜言上古,上古之风必不可复,宋儒专言三代,三代井田、封建、选举必不可复。”不仅制度如此,生活亦是如此。假如要社会回复到“三代以上”,“跪地以坐,搏饭以食,跣足舞蹈以为敬,刀漆以为书,贝币以为货”,那就不是大智而成为“大愚”了。复古不仅不应该,根本上就不可能,因为天下大势所趋,“势则日变而不可复”②,社会以不可阻遏之势自行进化,不会以“圣王”的意志、人主的“心术”为转移。

    魏源反对复古,反对一成不变的历史观,使他在鸦片战争之前就积极要求改革。他明确指出“天下无数百年不弊之法,无穷极不变之法”③。鸦片战争中,他亲自参加了抗英斗争,战后又注意收集有关资料,并了解世界各国情况。他从这些丰富的直接经验中,产生了以反对外来侵略为中心议题的改革方案,这就是学习西方,“师夷长技以制夷”。

    但是魏源在强调直接感性经验的时候,有忽视理性认识、陷入经验论的倾向,还有浓厚的鬼神迷信思想,甚至声称“鬼神之说,其有益于人心,阴辅王教者甚大”④。他还认为,变化的只是“势”,“其不变者道而已”⑤,而“道”的内容乃是“乾尊坤卑,天地定位,君令臣必共,父命子必宗,夫唱妇必从”①,很明显就是封建宗法的伦理纲常。所以他的改革内容严格地限制在维护封建制度的范围之内,他的“师夷长技”,也主要是通商、开矿、制造船舰火器、养兵练兵之类。

    回光返照的晚清理学咸同年间,作为清皇朝官方哲学的理学,依然被置于统治思想的主导地位,代表人物是唐鉴、倭仁和曾国藩。唐鉴(1778—1861),“生平学宗朱⑤《默觚上·学篇二》,《魏源集》上册,第7页。

    ⑥《默觚上·学篇三》,《魏源集》上册,第9页。

    ⑦《默觚上·学篇二》,《魏源集》上册,第5页。

    ①《默觚下·治篇一》,《魏源集》上册,第35页。

    ②《默觚下·治篇五》,《魏源集》上册,第48—49页。

    ③《筹鹾篇》,《魏源集》下册,第432页。

    ④《默觚上·学篇一》,《魏源集》上册,第3页。

    ⑤《默觚下·治篇五》,《魏源集》上册,第48页。

    ①《默觚上·学篇十一》,《魏源集》上册,第26页。

    子,笃信谨严,无稍依违”②。他写有一本《国朝学案小识》,编造清朝的理学“道统”。以陆陇其、张履祥等为“传道”,以汤斌、姚鼐等为“翼道”,并在该书《自序》中说,“夫学术非则人心异,人心异则世道漓,世道漓则举纲常伦纪、政教禁令无不荡然于诐辞邪说之中,岂细故耶?”强调理学维护纲常伦理的作用。倭仁(1804—1871),号称理学大师,极力推许唐鉴的《国朝学案小识》“卫道严而用心苦”,并大力宣扬所谓“纲常大节,定要自家努力,不可退居人后”。他们在理学上并无发明和创见,尤其是倭仁,使得当时和以后广为人知的是他的“立国之道,尚礼义不尚权谋;根本之图,在人心不在技艺”的“名言”。

    曾国藩(1811—1872),在北京任官期间,曾受业于唐鉴,又与倭仁讨论学问。此外,他早年起就服膺保守的文学派“桐城派”,自称“粗解文章,由姚先生启之”③。当然,曾国藩也受到同乡陶澍、贺长龄、魏源等经世学风的影响,因而比唐鉴、倭仁更重视践履和事功。他自称“一宗宋儒,不废汉学”①,但哲学上主要是崇奉程朱理学。他也和大多数理学家一样,不重视自然观和认识论,甚至也少涉及社会历史观,而将注意力放在人心、风俗问题上。他曾说,“盖孟子所以平物我之情而息天下之争,内莫大于仁,外莫急于礼”,又说“理则礼也”②。所以他的哲学思想,集中在论诚、论仁、论礼几个方面。

    曾国藩继承了思孟学派和周敦颐、程灏关于“诚”的思想,称“窃以为天地之所以不息,国之所以立,贤人之德业之所以可大可久,皆诚为之也”③。把属于道德范畴的“诚”,说成是神秘的先验的存在,视为世界的主宰,完全颠倒了物质和精神的关系。这种唯心论哲学的现实政治性,就是对清皇朝的效忠,所以他把自己镇压太平天国的事业,称为“拙且诚者之效”④。在认识论上,曾国藩承袭朱熹唯心主义的“即物穷理”说。他说,“夫所谓事者非物乎?是者非理乎?实事求是。非朱子所称即物穷理者乎?”⑤朱熹与曾国藩的所谓即物穷理,都是指通过与事物的接触,使本就存在于人心中的所谓“天理”显现出来。因为朱熹说过:“大凡道理皆是我自有之物,非从外得。”所以并不是强调感觉和实践能产生所谓的理,而只是通过“即物”唤起和触发心中原有的理。

    曾国藩极力宣扬“仁”的说教,称“孔门教人。莫大于求仁”①。他对“仁”的意项有三条具体的发挥,一是“仁即恕”,“恕则凡事留余地以处人。功不独居,过不推诿”②;二是“仁者,即所谓‘欲立立人,欲达达人’也。待兵勇常望其成立,望其发达。则人知恩也”③;三是对“流转迁徒”、“栖②《清史列传·唐鉴》。

    ③《曾文正公全集·文集》,《圣哲画像记》。

    ①《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20《复颖州府夏教授书》。

    ②《曾文正公全集·文集》,《王船山遗书序》。

    ③《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1《复贺耦耕中丞》。

    ④《曾文正公全集·文集》,《湘乡昭忠祠记》。

    ⑤《曾文正公全集·文集》,《书〈学案小识>后》。

    ①《曾文正公全集·家训》,《日课四条》。

    ②《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6,《与鲍春霆》。

    ③《曾文正公全集·日记》,《军谋》。

    止靡定”的“绅民”,要“周其急”。并说这就是“孟子所称是乃仁术也”④。曾国藩的“仁术”,在太平天国农民起义之前,还偶有同情民生疾苦的成分,但在激烈的阶级斗争展开之后,仁术就完全用于调整地主阶级内部关系,扶助受革命风暴冲击的士绅,鼓励反动的将领士兵彼此配合以建功立业。而对于人民群众,尤其是对于革命者,他表示即使“得武健严酷之名”,“亦不敢辞”⑤,丝毫不曾心慈手软,因为他相信“小仁者大仁之贼,多赦不可以治民”⑥,足见其“仁术”是自有施用范围的。

    曾国藩重视“礼”,“先王之道,所谓修己治人,经纬万汇者,何归乎?亦曰礼而已矣!”⑦又说“舍礼无所谓道德”、“舍礼无所谓政事”⑧,宣扬以“学礼”为“经世之术”。其论礼的内容不外两点:其一是用“礼”呼吁地主阶级及其武装力量“谨守准绳,互相规劝”⑨,要求大家“克己求仁”,“捐生”以“戡大乱”。其二是用“礼”来“辟异端”,杜绝“窈冥诞妄之说”,以使“人人纳于轨范之中”①,维护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的封建等级秩序。所以曾国藩的“以礼自治,以礼治人”②实是其政治哲学的核心,亦是镇压农民革命的纲领。

    曾国藩还相信天命论,认为“穷通由天作主”,“富贵功名,悉有命定”③,视天为至高无上的主宰。他并且一再在湘军官兵中灌输“人之生死,有命存焉”④的迷信思想,驱使他们为镇压农民起义效命。

    曾国藩主诚、主仁、主敬、信天命的落脚点,是所谓挽救当时的“道德沦丧”,“冀其塞绝横流之人欲,以挽回厌乱之天心”⑤。所以,他用与朱熹毫无二致的腔调说,“力去人欲,以存天理”⑥,并怀抱幻想,要以他自己这样的卫道士的身体力行和以身示范,转移世风,“风俗之厚薄奚自乎?自乎一二人心之所向而已。民之生庸弱者戢戢皆是也,有一二贤且智者,则众人君之而受命焉”,他就是以“转移习俗而陶铸一世之人”⑦自命的。他的唯心主义的道德论、圣贤豪杰决定一切的英雄史观也是很陈腐的。事实上,曾国藩的学问无进步、新奇之处,不过因其建立了镇压农民起义的“事功”,又颇擅文辞,在文学上造成了“桐城——湘乡派”,因而在后来得到某些人的推重。

    康有为的新考据和唯心主义哲学④《曾文正公全集·家书》,《致诸弟》。

    ⑤《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2,《与徐玉山太守》。

    ⑥《曾文正公全集·杂著》,《笔记·赦》。

    ⑦《曾文正公全集·文集》,《圣哲画像记》。

    ⑧《曾文正公全集·杂著》,《笔记·礼》。

    ⑨《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12,《复胡宫保》。

    ①《曾文正公全集·文集》,《江宁府学记》。

    ②《曾文正公全集·日记》,《问学》。

    ③《曾文正公全集·家书》,《致诸弟》。

    ④《曾文正公全集·杂著》,《晓谕新募乡勇》。

    ⑤《曾文正公全集·书札》卷2,《复江岷樵、左季高》。

    ⑥《曾文正公全集·杂著》,《日课四条》。

    ⑦《曾文正公全集·文集》,《原才》。

    康有为(1858—1927),早年随祖父治程朱理学,19岁受学于朱次琦,历时6年。朱次琦讲学,主张融合汉宋,纳郑玄之学于朱熹,教学者以“四行五学”。“四行”即“惇行孝弟、崇尚名节、变化气质、检摄威仪”;“五学”即“经学、史学、掌故之学、性理之学、辞章之学”。后来康有为34岁时讲学于万木草堂,即以“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为纲,并在“志于道”下列“格物、厉节、辨惑、慎独”四目;在“据于德”下列“主静出倪、养心不动、变化气质、检摄威仪”四目;在“依于仁”下列“敦行孝弟、崇尚任恤、广宣教惠、同体饥溺”四目;在“游于艺”下列“义理之学、经世之学、考据之学、词章之学”四目。明显受到朱次琦的影响。而且中年以前的康有为,尚未注意以《公羊》和《礼运》来解释孔学,而以《论语》为孔学核心。

    光绪十五年(1889),康有为在广州会见了四川今文学家廖平。交谈之下,深受廖平《今古学考》、《知圣篇》、《辟刘篇》(此书后改名为《古学考》)观点的影响,开始运用今文经学的“三统”、“三世”和孔子“受命改制”等微言大义来阐述自己的变法思想,舍弃《论语》而以《公羊传》为孔学核心。此后接连写出《新学伪经考》(光绪十七年,1891)、《孔子改制考》(光绪二十二年,1896)、《春秋董氏学》(光绪二十三年,1897)和《大同书》(原名《人类公理》)。据梁启超说,“先师年二十八,从事算学,以几何理著《人类公理》,并手定大同之制”。可知《大同书》的一些基本思想和某些章节在光绪十一年(1885)前后,即康有为大量接触西书之后即已产生。但该书直到1913年才在《不忍》杂志上刊载部分。(全书出版于1935年)

    《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和《春秋董氏学》三书,以“新考据”的面目出现,把东汉以来经过许慎、郑玄注疏解释、被历代封建统治者奉为儒学正宗的《周礼》、《逸礼》、《左传》、《诗经毛传》等凡刘歆争立为博士者,均判为“伪经”,称其为刘歆为了取媚王莽而伪造的新朝之学,即“新学”;认为西汉的今文经学才是体现孔子微言大义的真经,并把孔子说成“托古改制”的素王,称六经为孔子的改制创作之书。康有为还仿效西汉董仲舒的神学说教,奉孔子为教主,把今文经学置于独尊的地位。他的出发点是要否定当时被官方奉为正统的古文经学的思想,并把他所向往的资产阶级国家制度附会于今文经典之中,借以证明维新派要求变君主**为君主立宪的合理性。自从清中叶今文经学复兴,龚自珍、魏源都据《公羊》谈改制,但所论不出“治术”的范围,即方法上的改变;而康有为的改制,才具有较全面的政治革命、社会革命的意义,其侧重面在“制度”。

    就学术而言,康有为治理旧学,不求章句、训诂、名物之末,专求义理;而其所谓义理,又不是理学家的言心言性,而在探讨创制立法的精意,实为思想解放,气魄宏大。但是,他在书中判定《左传》为刘歆伪作,《公羊》为改制之书,并将《论语》、《王制》与《公羊》强通,以及对于《史记》时而引以为证、时而斥之为伪,甚至说《汉书》非班固所作等等,所用考证方法及结论多难以令人信服。连梁启超都说,他与陈千秋从康有为学时,“时时病其师之武断”,“至谓《史记》、《楚辞》,经刘歆羼入者数十条;出土之钟鼎彝器,皆刘歆私铸埋藏,以欺后世。此实为事理之万不可通者,而有为必持之往往不惜抹杀证据或曲解证据,以犯科学家之大忌,此其所短也”①。就这方面而言,康有为实开近代臆造历史根据、强使服务于政术的实用主义之先河。

    康有为的哲学,首先是“以元为本”的唯心主义自然观,或者说神学世界观。他说,“元为万物之本,人与天同本于元”②。直接运用了董仲舒“元统天地”、“为万物本”的神学命题。康有为把“元”与“道”、“太极”一样都作为超时空的神秘莫测的精神性实体,看成为产生宇宙万物的总源。尽管他也说过“元者,气也”,但他又把“气”纳入和“元”一样的精神范畴。

    康有为还视“元”为有意志的人格神,“正”就是它的意志体现。他说,“《春秋》以元之气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诸侯之即位,以诸侯之即位正境内之治”。构造出一个元——天——王——诸侯——境内之治的世界序列,最终指向有神论。他又把“元”等于“仁”,称“不忍人之心,仁也、电也、以太也,人人皆有之,故谓人皆性善”。并将“仁”看作“万化之海,为一切根,为一切源人道之仁爱,人道之文明,人道之进化,至于太平大同,皆从此出”③。以物我相与、天人相通,全在于“仁”。这与孟子的“万物皆备于我”、陆九渊的“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的主观唯心论如出一辙。

    康有为虽然接触过西学,对自然科学有肯定的一面,但由于他坚持唯心主义的自然观,又受到中国纬书中的迷信思想、西方基督教宗教思想和康德学说中消极方面的影响,时常援引唯心主义的不可知论。把认识的相对性和有限性绝对化,而把宇宙的无限性看成“不可思议”的神秘。将世界划分为可以认识的此岸世界和不可知的彼岸世界。所以他说,“自元元天以上”,还有“无量数不可思议”的“天外天”①。他的这种神学世界观,与他把孔子说成是代天发言的通天教主是完全一致的。康有为的孔教,实质是有神论的新宗教。

    在人性论问题上,康有为早年曾有别于宋明理学,认为先秦告子的人性“无善无恶”说“自是确论”。他把人性看成是对“食味、别声、被色”、“视听运动”的生理本能,属于资产阶级的自然人性论观点。他并且以此强调后天学习的重要,还宣称“无所谓大人小人”之别,主张资产阶级的“人性平等”,进而肯定人们“去苦求乐”乃至追求发财致富的合法权利②,反映了新生的资产阶级的利益要求。尽管这种人性论带有脱离人的社会性和历史发展,把“人欲”当作“人性”的重大缺陷,但不乏冲击“存天理、灭人欲”的反封建意义。但到维新运动失败之后,他就逐渐放弃了早期的反宋明理学人性论的观点,认为“性者,天赋之知气、神明,合于人身而不系于死生者”,人性被看成一种先验的神秘的永恒的精神属性。更因为他承认了封建等级制的合理合法,于是把人性分为三品。“余固以孟轲言人性善者,有中人以上者也;孙卿言人性恶者,中人以下者也;扬雄言人性善恶混者,中人也”③。①《清代学术概论》,《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三十四,第56—57页。

    ②《春秋董氏学》卷6上。

    ③《春秋笔削大义微言考》卷上。

    ①《诸天讲》卷10。

    ②见《万木草堂口说》、《长兴学记》。

    ③《孟子微》卷2。

    至此,他的人性论和封建地主阶级的人性论完全合流。

    在历史观方面,康有为哲学最大的特点是“变易”观和庸俗进化论。他把《周易》的“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作为理论张本,将其同进化论融合,并借公羊“三世”(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说,宣传“物新则壮,旧则老;新则鲜,旧则腐;新则活,旧则板;新则通,旧则滞”①的进化观点,认为“变易”是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普遍规律。这种历史观与封建主义的信古、崇古、复古思想是对立的,具有进步的意义。

    康有为还猜测到了事物的对立、矛盾和发展的某些内容。他沿用传统哲学中的“阴阳”,表达事物矛盾发展的思想。他说:“若就一物而言,一必有两”,“知物必有两,故以阴阳括天下之物理。未有能出其外者”②。又说,“盖太极两仪之理,物不可不定于一,有统一而后能成物,不可不对为二,有对争而后能进”③。应该说这是很可贵的思想,是新兴资产阶级反对旧统治阶级、新学反对旧学的理论概括。

    但是,康有为的历史哲学终究是一种庸俗进化论。他把“三世”作无穷划分,“由三世而九世,由九世而八十一世,由八十一世而千万世,至无穷世”④。又说“百世之后,穷则变通,又有三统”⑤。于是历史的发展过程成了始终按部就班、无法“躐等”的机械运行和无限的循环往复。而且还包含着历史命定论的神秘主义色彩,“乱世、升平世、太平世。有时命运遇,不能强致”⑥。一切都是天命所定,人类社会的历史只是天意的体现。

    梁启超说:“有为之为人也,万事纯任主观,自信力极强,而持之极毅其在事业上也有然,其在学问上也亦有然。”①其实,这种“万事纯任主观”的强毅,正是新兴资产阶级思想家“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表现,康有为等要从事变革大业,但既缺乏强大的资本主义经济力量,又没有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只好无限放大主观的作用,甚至不惜以神道设教来证明自己是“代天发言立义”。

    谭嗣同的《仁学》谭嗣同(1865—1898)的思想来源极为庞杂。他在青少年时期受过旧学熏陶,在甲午战争的刺激下,抛弃了汉宋之学,崇拜王夫之的唯物主义思想,但又未能彻底摆脱孔、孟的“圣人之道”。他曾运用王夫之的“道不离器”说,反对理学的唯心主义,批判洋务派的“中体西用”说和佛学的“空寂”,一度表现出唯物论倾向和无神论思想。但从光绪二十一年(1895)起,他游历南京、上海、天津、北京,先后结识了梁启超,接受了康有为的思想学说;结识了传教士傅兰雅,汲取了一些西方近代自然科学和资产阶级的社会政治经济学说,也受到宗教玄想的影响;随即又与一批提倡佛学的人如吴雁舟、①《上清帝第六书》。

    ②《春秋董氏学》卷6上。

    ③《论语注》卷3。

    ④《论语注》卷2。

    ⑤《孔子改制考》卷9。

    ⑥《孟子微》卷4。

    ①《清代学术概论》,《饮冰室合集》专集之三十四,第57页。

    杨文会等往来,思想上开始“沉醉于宗教”,以佛法解释孔、孟,以佛经证西学。在极短的时间内,他接触诸多纷至沓来的思想学说,一时不可能真正鉴别、消化和整合,所以他的思想庞杂是必然的。

    谭嗣同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写成《仁学》一书,为了宣传中国“自变法”以避免瓜分的主张。他呼吁首先要冲决网罗,“初当冲决利禄之网罗,次冲决俗学若考据、若词章之网罗,次冲决全球群学之网罗,次冲决君主之网罗,次冲决伦常之网罗,次冲决天之网罗,次冲决全球群教之网罗,终将冲决佛法之网罗”。其中对讲三纲五常的“名教”、对**君主和封建宗法的弊害,声讨尤其大胆激烈。谭嗣同重视自然科学,希望通过讲西学,大量使用机器以开矿、修路、耕植、制造,使中国富强,但他却又相信孔教,认为中国历史上层出不穷的社会病,正是因为“孔教之亡”才产生的,所以唯有重新大力弘扬孔教,才能使中国得救。“孔教之亡,君主及言君统之伪学亡之也。复之者尚无其人。吾甚祝孔教之有路德”。他指责君主为“独夫民贼”,却又盛赞清帝“圣恩高厚”;他重视科学,却又称科学为“下学”,希望它上达“教务之精微”,实际上是要科学服从于宗教。

    “仁”或“以太”被谭嗣同视为哲学上的本体。他说,“仁为天地万物之源,故唯心,故唯识”,“天地间亦仁而已矣”。“仁”不仅不生不灭,永恒存在,而且是“通”(破除)一切“对待”(差别、矛盾、斗争)的智慧和力量之源,他说“平等者,致一之谓也。一则通,通则仁矣”。所以“仁”不仅是万物万事产生的根源,也是人们应当追求的终极目标和理想境界。他在这一点上明显受到康有为的影响。

    “以太”是古希腊人提出的假说,它究竟属于物质范畴抑或属于精神范畴,其说一直未定。二十世纪初在相对论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电磁学和光学理论,已经否定了这一假说。“以太”的概念经光绪十六年(1890)傅兰雅的《光学图说》传到中国。谭嗣同接受之后,把它理解为存在于人们意识之中的精神概念,变成了“特种灵魂”——“仁”的同义语,是一种无始无终、不生不灭的“奇妙非凡”的东西。他说,“知则出于以太”,“灵魂者,即其不生不灭之知也”。这是基督教的灵魂说、佛教的“一切皆有佛性”的有灵论的仿制品。谭嗣同相信灵魂不灭和轮回因果报应,根源就在这里。

    在认识论方面,谭嗣同从“三界唯心、万物唯识”出发,否认物质世界存在的客观性和人的感觉的真实性,认为这些都是虚幻不实的,主张通过“止观”(“定慧”)这种宗教修持方式,得到神秘主义的“知识”。然后去把握超越现实世界的“真理”。由于他崇拜灵魂,轻视实践,所以主张“贵知不贵行”,因为“知”属于“灵魂之事”,而“行”属于“体魄之事”,“行”有限而“知”无限,所以“行不能及知”。他由此寄希望于“心力”,夸大精神的作用,说“心力最大者,无不可为”。他把当时中国陷入“火益烈、水益热”的危机局面称为“大劫行至”,并说“缘劫运既由心造,自可以心解”,即认为中国的灾难是由于中国“人心之多机械”,解救的办法也就在去“机心”而归于“仁”。这显然陷入了谬误。

    在人性论问题上,谭嗣同从所谓“以太即性”出发,宣传性善说和抽象的“人类爱”。他说,“谓以太即性,可也”;又说“性一以太之用,以太有相成之爱之能力,故曰性善也”。因为他所谓以太,实际上是灵魂和仁的同义语,所以“以太即性”就陷入了神秘主义和先验的人性论。他以此来论证“灵魂平等”、“人性平等”,并把“相成相爱”说成人的天性,调和社会、阶级和民族的矛盾,称“天理善也,人欲亦善也”。并把资本主义国家的商品侵略称为“相仁之道”,把资本家的投资设厂称为“博施济众”,幻想人人都能“兼爱”、“慈悲”、“爱人知己”、“视敌为友”,从而造成一个“无国则畛域化,战争息,猜忌绝,权谋弃,彼我亡,平等出”的太平世界。在封建主义的压迫和帝国主义的侵略面前,他的这种人性论自然犹如梦呓①。

    严复的西学介绍及哲学思想严复(1854—1921)是中国近代深入系统地引进西学的第一人。他从14岁起在海军学堂学习英语和驾驶技术,较多地了解到近代自然科学,24岁时留学英国,为时将近3年,又系统地接受了西方近代的社会科学知识。他的思想理论,主要是受到西学的影响。

    在维新运动逐渐高涨的光绪二十一年(1895),严复发表了《论世变之亟》、《原强》、《救亡决论》和《辟韩》等震动一时的政论。随后着手介绍西学,从光绪二十四年到宣统元年(1898—1909),先后出版了《天演论》、《原富》、《群学肄言》、《群己权界论》、《社会通诠》、《名学》、《名学浅说》和《法意》等书。通过这些文章和译著,严复系统地表达了他的社会理想和哲学观念。

    严复最先介绍的是进化论。他在《原强》中就宣扬了达尔文的学说,接着译出了赫胥黎的《天演论》,宣传变化、竞争、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稍后,他又传播了十六至十八世纪欧洲自然法学派的一些政治、经济、法律的观点,诸如卢梭的天赋人权思想,亚当·斯密的自由经济理论等。并以此为武器,对中国旧学展开批判。他认为旧学的三个部分,即宋学义理、汉学考据和辞章,都是“无实”、“无用”的东西,应该统统抛弃①。尤其是批判了洋务派的“中体西用”论,斥之为非牛非马,指出“牛有牛之体,有牛之用;马有马之体,有马之用”,“未闻有牛之体有马之用”。即是认为中学和西学各有自己的体和用,中国要想不触动封建**之体,而辅以西方科技之用,就不可能真正富强。他称赞西学是“以自由为体,以民主为用”②,中国必须全面地学习西方。

    如果说,康有为、谭嗣同的变法思想,主要是以改造传统文化的形式出现,因而不自觉地陷入原教旨主义和主观唯心主义;而严复的变法思想则直接来源于西方近代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他运用的思想武器,主要是与进化论相联系的自然科学唯物主义及与之有关的经验归纳法。所以,他对旧学的批判达到了一种新的认识论、方法论的高度。他认为,旧学之所以无用,是因为它不是从考验事实出发,而是从僵死的文字记载或微言大义出发的,他称古书成训是“心成之说”,不足以成为理论的前提依据,“旧学之所以多无补者,其外籀(演绎法)非不为也,为之又未尝不如法也,第其所本者,大抵心成之说,持之似有故,言之似成理。媛姝者以古训而严之,初何尝取其公例而一考其所推概者之诚妄乎?此学术之所以多诬,而国计民生之所以①以上引文全出自《仁学》,《谭嗣同全集》(增订本)下册,中华书局1981年版。①《救亡决论》,王栻主编:《严复集》第1册,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44页。②《原强》,《严复集》第1册,第11页。

    病也”③。他强调理论必须是由“内籀”(归纳法)从许多个别、具体的研究之后得出的“公论”,这才符合“科学”。严复正是据此对封建社会晚期最有代表性的陆王之学展开批判,视之为“心成之说尤多”的典型,斥其“师心自用”、“强物就我”、“向壁虚造,顺非而泽”。①严复在自然观问题上,看到了宗教和科学的对立。他说:“大抵中外古今言理者不出二家。一出于教,一出于学。教则以公理属天,私欲属人;学则以尚力为天行,尚德为人治。言学者期于征实,故其言天不能舍形气;言教者期于维世,故其言理不能外化神。”②在科学与宗教的对立中,他站在科学一边,反对宗教的唯心主义,称赞“自达尔文出,知人为天演中一境,且演且进,来者方将。而教宗抟土之说,必不可信”③,否定了宗教的创世说。他在《天演论》中还介绍了古希腊的原子论和辩证法思想,批判旧学中的形而上学。还运用自然科学的“质”和“力”的概念描述万物的存在和相互关系,“大宇之内,质力相推,非质无以见力,非力无以呈质”④。严复正是基于这种科学的自然观,肯定了中国古代荀况、柳宗元、刘禹锡的唯物主义哲学观点,并相信人类能够依据科学,“安治”社会。

    但是,严复在一开始宣传进化论的时候,就无视人类社会发展具有与生物进化不同的规律,陷入社会达尔文主义;并因此否定社会的质变,信奉社会改良论。所以在宣传天赋人权、批判封建君主**时,也没有得出废除君主的结论,理由是“其时未至,其俗未成,其民不足以自治”①。同时,作《天演论》(英文原名应为《进化论与伦理学》)的赫胥黎就自称为不可知论者,严复除受赫胥黎影响外,还受笛卡尔、康德的二元论,以及资产阶级实证主义的影响,因而宣称对经验之外的东西,只能存而不论,甚至说朱熹、陆象山以至孟子的“万物皆备于我”,庄子的“心止于符”,“皆不可轻非”。他一方面承认物质世界的客观存在,一方面又称“理至见极,必将不可思议”②,视事物和现象的本质为不可知。唯心主义仍在他的思想中保存着一定的地位。

    进入二十世纪初,严复虽仍在继续介绍西学,希望“破旧学之拘挛”。

    但又声言将西学“与旧学相辅为教”。于是他陷入了在封建势力和资产阶级革命派之间的两面作战。他在光绪三十年(1904)翻译了孟德斯鸠的《法意》,就是一方面继续批判封建君主**制度,一方面又宣传君主和国民应该共同对**之弊负责,反对当时革命派的行动,向梁启超的“开明**论”靠拢。其后,他继续翻译的《群学肄言》和《群己权界论》,都旨在强调无过无不及的折衷主义。又评点《老子》和翻译甄克斯的《社会通诠》,前书把自由解释为“物各得其所自致”。以黄老之学的“无为”为“民主治道”;后书则强调社会发展程序,告诫人们对于变革“必俟层累之蜕化”,“不能躐等”,实质是主张取消民主革命。到了辛亥革命之后,他就完全蜕变成为复古主义③《〈穆勒名学>按语》,《严复集》第4册,第10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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