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中午的接风宴他就一时高兴多喝了好拉着杜士仪诉说自己那些课业卷子送到嵩山给卢鸿批答时的那些评末了便少有伤怀地叹了一口气。
“杜十要是当初不是你哄了我去嵩没有遇见卢师和大师兄他兴许祖母和阿爷这先后过我就直接挺不住了……九娘我这辈子做得最明智的第一件就是交了你这朋否则就没有今天。她一贯说不出好可就是这句话我再同意不过了”崔俭玄说着咧嘴一索性打开酒壶的盖子就这么对着嘴倒了一等酒液流得前襟四处都他方才眨了眨眼睛“所阿娘本来让我过了年再动可我还是跟着十三娘一块来了当初听说你们在嵩山那个年过得热热闹我却回家这次我陪你和十三娘过年”
“谁要你陪……”一旁的杜十三娘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见杜士仪和崔俭玄都没注意她这才安下心小口喝了一口那微甜的醪又打量着杜士仪和崔俭却见杜士仪正没好气地抢夺崔俭玄手中的酒又喝令人打水来服侍洗她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当年他们在嵩山求学的情面上不知不觉流露出了欣悦的笑意。
杜士仪倒是瞥见了杜十三娘那真心高兴的笑然久别重逢虽可崔俭玄的这番做派着实让他想到了不少从前的糟糕体验。因等到崔俭玄被那冰冷刺骨的井水里拧出来的毛巾给激得浑身一哆他便重重咳嗽了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十三娘已经把赵国夫人和五娘子的话捎给我了。既然你家阿娘阿姊是让我来管管你可别打算一到长安就四处闲逛不于正事。虽则正月的省试你是赶不上但明年指不定要开制再加上还有其他的路回头等我去见过你四伯父再做计较。崔氏子弟因为之前的丧阔别长安已不管你想不想四处先冒个头再说
不等崔俭玄反他便轻声说道：“人走茶人之常情。你四伯父如今谋求起你露面多人家就会想起当日赵国公来。”
七叔崔韪之虽然已经官任刺但不过是中而且外官和京官截然不同。眼下的崔只剩下四伯父崔泰之这一根顶梁柱了
崔俭玄沉默片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听你的。”
杜十三娘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等发现兄长和崔俭玄一块看了过她这才有些讪讪地说道：“阿你是没见一路上十一郎君有多固崔尚书说的他就敢阳奉阴我就更不用说了。还是阿兄厉一句顶一五娘子之前还对我十一郎君在家这两年她和赵国夫人白头发都愁出来了”
“你听阿姊胡说”崔俭玄恼火地叫嚷了一又气急败坏地说“阿姊那白头发指不定是为了谁熬出来的…
话一出他又陡然醒悟到其中的语连忙又于咳一声岔开了话题：“再说杜十九可比我年纪在嵩山草堂也是我师要说也应该是他听我的。只不过久别重逢我是他又当了我总得敬他两分……十三娘你可别误会了”
“我要是听你从前到现也不知道会闯出多少祸。”杜士仪似笑非笑地刺了崔俭玄一见其为之气他懒得继续打嘴这才举手示意“好你也别再逞这口舌之能了。既然是风雪之日赶回来又不听人劝一路骑先给我回房好好睡一觉养精蓄其他事情回头再说。等明日之有的是需要你出去跑腿的时候。”
“就知道你主意多事情更多”
嘴上这么崔俭玄酒意上终于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眼皮子直打架的他支撑着对杜十三娘打了个招这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外走去。而杜士仪目送着他消失在了门令人收拾了崔俭玄那一等伺候的婢仆退他又示意杜十三娘坐到身边来。问过崔氏除服祭礼中的情他就低声问道：“赵国夫人和五娘子可提崔尚书此次上京所谋何职？”
“五娘子偶尔露出过一中书门下自是最然则崔尚书此前守制两年前一阵子又病过一不敢所谋过高。最有希望却还是从前任官多年的尚书省是否有空缺。”说到这杜十三娘便笑着打趣“怎莫非阿兄如今能耐得已经能够涉足这些事情了？”
“你去了一趟东也跟着崔十一那家伙不学竟然打趣起我来了”杜士仪假意愠怒地板起了见杜十三娘连忙拉着自己的胳膊赔他方才说“我是在若所求为恐怕去别处打不如相托于裴氏。三师兄的长兄裴宽如今虽则官职尚不算却也已经是尚书省郎而其从兄裴璀更是已经官拜尚书左丞。而这只需要崔十一自己去裴家拜访一顺便让人看看他这个崔氏子弟如何。”
“原来如阿兄真是算无遗策”
见杜十三娘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又合拢双手做心悦诚服杜士仪沉吟片突然开口问道：“十三崔十一那家伙你觉得如何？”
“如何？”杜十三娘一下子愣住紧跟着竟不自觉地双颊微微一这才嗫嚅说“他是阿兄的同门师又是至交好阿兄比我更了解他才是……他人倒是善此次从东都到长安的路上遇到饿他不但让人掩埋了尸还收容了一个六七岁的遗据说那饿殍是孩子唯一的亲人舅舅阿人人都说眼下是盛为何即便是洛阳到长安这样的官也不免有冻饿而死的人？我那一次看了觉得心里很难竟是堵得慌。”
杜十三娘起初仿佛有些不自可等到那话题从崔俭玄身上转到了路遇饿殍之事她却流露出了深深的惘然和痛惜。而杜士仪也没了打趣妹妹的兴不知不觉沉默了下来。良他方才轻声说道：“百姓苦;百姓更苦。即便天下四处仓廪却仍旧不免要有人挨饿受这是哪一朝哪一代最繁荣的盛世都没法避免的。为官一方能够做到四境之内无饥就已经很更何况是主政天下者？”
对于这一番跟着殷夫人读书许已经懂得这些兴亡盛衰道理的杜十三娘顿时轻轻咬住了嘴片刻之后却突然问道：“那阿兄你呢？你如今已经做莫非也没有把握能改变如此情形？”
“你以为你阿兄是神仙？”杜士仪哑然失一如从前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这才淡淡地说“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入仕为官本不过是想保护自也保护自己的亲不让别人随意拿捏。但倘若能我也会尽力为黎民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当多大的拿多高的俸就得对得起这份责任和报否则岂不是尸位素餐？只不尽管经史上头处处说什么教化百姓肃风气之但在朝廷看一地官员最要紧的却是赋税。否眼下整个天下最要紧的也不会是宇文融的检括逃户和籍外田。”
盛世藏又何止今时？
这个沉重的话题让杜士仪今日给崔俭玄和杜十三娘接风的喜悦无影无而杜十三娘也同样没了兴致。等到杜士仪送了妹妹回自己又回到书看着四周架子上积攒得越来越多的他想起如今日趋瓦解的府兵制、均田制和租庸调想起自己近日来写的那些东眼神不禁好一阵闪随即突然对外喝了一声：“来人”
“郎君有何吩咐？”
“备我要去拜会宋开府”
腊月末各官署即将放假的时这近两年来冷冷清清的宋宅门本当更是门庭冷落车马可不想当杜士仪在乌头门前下马请人通报之后进了前却发现外头竟有十余匹坐显见是一家所拥有。尽管随从都早已被人带到前院廊房休但只这些坐骑就足以⊥他察觉今日来拜访宋憬的客人非富即贵。果当他进了正门之引路的家仆便笑着说道：“杜郎君来得今日张相国正好刚来不久。听说杜郎君来张相国还笑说这是意外的惊喜。”
如今政事堂中有两位张相但杜士仪笃定今天来人若是张嘉绝不会说话这般亲因而断言是张说无疑。想到张说回朝之自己还不曾去拜访今日相见实在是无巧不成他不禁在肚子里哀叹了一声。
张说这个人尽管他打交道的次数不却能察觉到城府非同小可不比宋憬光风霁月崖岸高他本打算惹不起躲得这下可硬生生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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