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进屋的杜士仪听到张说提到自己时这般热络的口不禁心里一突。好在他的心理素质向来不在张说那笑吟吟的眼神之他连忙行随即又向宋憬躬身见却是客气而不失恭敬地称了一声宋开府。
“说之本来是要走结果你正好登门求他便又不肯走了。”宋憬直截了当地说出此节缘这才颔首说“你在万年县尉任上转眼间便经历了好几件着实处理得不错。尤其是蓝田县主一占住理又能深究到终究给了百姓一个交亦是让那些皇亲国戚不敢胡作非为。据我所年关将那些大安村的村民甚至有人打算供你的牌位。”
这前头的夸奖也就罢这最后一句险些让杜士仪满头大汗——人死了才供牌他眼下可还活得好好的再如此一来要是被御史台那些御史抓了由头弹劾一那就是无妄之灾了。因他几乎想都不想便立刻说道：“我是一片公心审他们这般大张旗那就把公义变成私德了。所幸宋开府告诉我一明日我就派人去大安村晓若有人私设这等东立时让他们烧了”
张说不禁哑然失笑：“各地州县父母若是能得百姓这般敬爱都甚为难更何况万年县这样的天子脚下？杜十九你去年刚到并州我还觉得你只不过是书生意可你从并州而幽最终不但慑服铁更是让奚族内乱得以平定扬名而我方才知道还是看轻了你。你这万年尉任上才只半却是经历颇丰也难怪政事堂中其他两位相国提到你亦是啧啧称赞。”
源乾曜和自己颇有些渊因而善意居可张嘉贞会称赞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腹诽归腹杜士仪在明面上还只能连番谦自己来找宋憬本来想提的事立时抛在了脑后。等到依宋憬之言入又打叠精神应付了张说东一个西一个让人时时刻刻不得不绷紧神经的问他正寻思自己是不是找个借口告辞算突然就听得张说开口说道：“杜十九如果我没记等过了你便是十九了吧？想当初广平兄虽和你相同的年纪进士及可释褐之也不过上党再转王屋主相形之你却比广平兄当年更胜一筹。”
这样的比要是在那些心眼不大的高官听在耳必然极其不顺但宋憬却欣然点头道：“荀子取之于而青于足可见后辈更胜前本就不足为奇。遥想我当年弱冠之尚只有一肚子耿杜十九郎除却耿介之外却还有满腹沟却是不易。”
如此盛倘若宋憬只是对自己而没有外人在杜士仪必然在谦逊的同时还会小小自鸣得可眼下旁边还杵着一个张他哪里敢自认满腹沟壑。可还不等他赶紧辞谢这样的高评张说突然开口问道：“对杜十九郎你如今固然赫赫有却不闻表字传莫非你还不曾起表字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杜士仪为之一愣。男子冠而加在杜思温的授意他的冠礼在释褐正式任万年尉之并没有惊动很多杜思温只是请了杜氏族老若低调而不失隆重地办完了。至于表更因为人人都称他一声杜郎君或是杜十九倒是少有机会别人称呼表因而除却寥寥数竟是几乎没机会传开却不想此刻竟会被张说这个没打过几次交道的新晋宰相问起。
“张相国……”
“若真的没何妨让我和广平兄给你参详一个？”
见张说兴致盎仿佛立时就要拉上宋憬给自己起一个表杜士仪连忙起身长揖谢道：“多谢张相国美然则我的表字少有流是因为之前冠礼办得并不铺再加上少有人称。当初冠礼只是杜氏族人与表字亦是朱坡京兆公亲名曰君礼。君子之礼节之礼。”
“士君子之意。仪度礼也。杜君礼……不愧是朱坡京兆这表字起得果然隽永。”宋憬却丝毫不以为轻轻捋着胡须连连点又满脸期许地说“杜十九如此美你千万不可辜负了。”
张说本是心底有些思此刻听杜士仪提到冠他方才醒悟到杜士仪既然已经入自然不可能拖着冠礼到二十岁再已有表字并不奇怪。事既不他也不至于强当即亦是含笑说道：“广平兄说得没杜十九郎无论名字还是表全都是美字嘉足可见长辈期望。只不过如今以他的名声经也不负这般期望。我今日虽日间休晚间却还要政事堂轮这就先告辞了。广平兄还请千万保重这有用之须知圣人见我等言谈之间常有问起异日必然还有用你之时。”
“那是自这两我也没有真的闲着。”
宋憬淡然一等到和杜士仪一同送了张说出返回书斋的路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今日可本来是有事对我说？”
“宋开府慧眼如炬。”知道宋憬就是这般直截了当的性杜士仪也不卖关沉吟片刻就低声问“敢问宋开府当年挑了肆虐天下的恶钱下那时候可曾想到若有差池的后果？”
“想过。然则恶钱泛滥百姓苦身为宰既然明则不可不为。”宋憬连眉头都没动一就仿佛说着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那些王侯公卿已经富甲天却还不知满足与民争倘若不加以遏即便天下升久而久之根基就会烂了。而大唐至开国至已经时日太久烂了的根子不止这一若不能一处一处小心挖只会殃及更多好的地方。只不我那时候行事确实太操之过急了以至于险些酿成大变。所以归根究还是我用人不得不能洞察所用官员的能力和品行。”
面对宋憬这种客观的态杜士仪不禁肃然起敬。后世人提到大唐名前必称房后必称姚只因房杜联故而有贞观之治;姚宋接故而有开元盛世。然则房玄龄和姚崇都是八面玲珑的圆滑之相形之杜如晦更善于而宋憬则在于直。
“你难不成又在想什么得罪人的事？你前次在吏部关试时言道书判只重文采不重时此事我已建朝中有不少官员附虽未见能立时有所改却对后辈不无裨益。如今你若有什么想尽管提出来便是。若是值得做我便与你再参详参详;若是错那你也可以知道错在何处。”
这等实事求是的态度让杜士仪忍不住笑了起来。等到重新进了书斋入他就对宋憬肃手一揖道：“正如宋开府之前所如今去大唐开国已经时日久当年合适的制如今却已经不再合适。就比如国初地广人因而永业田和口分田总计百可以惠及每一个百而府兵备兵械随时应征以战功奖田土和勋更可惠及子孙出可现如一丁成年非但分不到百亩田却要承担和百亩地相同的租庸再加上摊逃之因而逃户越来越兵役乏附庸王侯公卿之下的不计其宋开府以为然否？”
如此境宋憬身为昔日的宰怎会不知情？沉默片他便点了点头道：“然。”
“之所以均田制如今已经几近瓦便是因为田土实则不禁买卖。而租庸调是以丁口然则如今既然没有那么多田以丁口计租税劳不如以田亩计赋而以财帛募兵守疆土。”
宋憬不禁有些惊异地看着面前的弱冠少目光炯炯地问道：“你虽署理过万年县廨户然则时间不缘何会想起此节？”
“从前在嵩山遭遇蝗灾我就想过此后来观风北在云州见逃户竟蜗居于云州废就更是心有戚戚然。今天来见宋开府起因只在于舍妹从东都谈及路遇饿殍一时心有所感。”
“此法你并不是第一个提出然而却决计是所有建言者中最年轻的那个。”
宋憬轻轻摇了摇随即沉声说“兹事体你如今官职太过卑微。且把此事再行梳等轮廓齐全再做打算。此事若真的要远比宇文融眼下的括田括户更得罪也远比我当年禁恶钱更难推行先把该想的细节想完然后再暗自留意能用的断然再不能犯当年我犯的错今日这番只在你切不可对其他人提起。如今政事堂的三人之源乾曜虽则推荐了宇文但骨子里却不喜太大的变革;张说之这个喜好之你固然可以轻松投他所但要涉足实务却难;至于张嘉贞……他太刚愎否则也不会因为爱重苗氏子就看轻于你。”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