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殷殷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也不是所有学生都喜欢周末，喜欢回家。
纵然宋林舒一直表示自己的家人很好，李殷殷所看见的宋林舒的家人也确实很好，但李殷殷还是能从宋林舒身上，感到一种对回家的抵触。
也不是不想回家，就是某种莫名的，不想面对某种事情的情绪。
这些事，李殷殷并不能直接下定论或解决，也不打算多劝宋林舒。
总归，得慢慢来。
这一夜，在宋林舒入睡后，李殷殷再次捏出化身放在床上，然后，在书桌上燃了一炉寻常人看不见的香。
她无法帮宋林舒解决问题，但至少，在她不在的时候，也能给宋林舒一个好梦。
许久没在夜里出来，李殷殷跳阳台的时候倒也没有生疏。
不过在她落地之后，她就发现，夜晚的校园，变得跟先前有点不一样。
周边味道很干净，以前还有那么一点儿妖的味道，如今却是一点都没有了。
李殷殷甚至不用检查，就能确定，现在学校范围内，至少是高中部这边的范围之内，一只乱妖都不会有。
没有妖气，也没有怨气阴气，就像是被人洗过一样——或许，也不仅仅是洗过。
要干净到这种程度，那怕是得有人每一天都“搞卫生”。
而这个“搞卫生”的人……不需问，李殷殷心里就有了猜想。
等她去到后山山洞，才踏入，便感受到了来自先天灵脉遗迹的欢欣，以及委屈——仿佛控诉她先前一言不合为了个男人居然不肯过来的事实。
先天灵脉那点儿残存的意识跟个小孩似的，李殷殷便也不介意散出一点属于自己的气息去安抚。
先天灵脉遗迹也确实非常吃这套，毫不吝惜地给李殷殷回馈了更浓郁的气息。
接着，李殷殷看向果不其然已经在山洞里等着的叶槿。
然后发现，今天的叶槿，用的是属于“叶槿”的面貌。
见李殷殷看向自己，叶槿笑了笑：“我发现，对比起叶舜华那张脸，你更喜欢这张。”
李殷殷：“……”
她一脸莫名地看着叶槿：“你对幼崽跟对成年人，能是一个态度？”
压迫感过强的笑面虎人类修士叶舜华，跟刻苦努力中考几乎满分学神叶槿，李殷殷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该怎么选。
不选叶槿难道选叶舜华吗？
然而，叶槿坦然与她对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为什么不能？”
李殷殷：“……”
算了，她跟叶槿纠结这个干什么。
李殷殷放弃挣扎，绕过这个话题，直接说出自己刚才的猜测：“你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有检查校内情况？”
叶槿点头。
李殷殷：“……最近乱妖多吗？”
叶槿想了想，点点头：“还好，屋子里放得下，就是比较抄，所以最近都没有住在那边。”
李殷殷：“家里房子挺多？”
叶槿：“还好。”
李殷殷觉得，可能不是还好。
一般人家干不出来这种，专门用一个房子装乱妖的事。
而且叶槿也还没说房子大不大。
既然是先前的住处，那总不至于是个单间。
李殷殷相信叶槿干不出来这种把乱妖放在人群中的事。
所以少说是个独栋，且是跟其他人距离不那么近的独栋。
至于说搬家就搬家，那就意味着，至少叶槿的新家，也是已经装修好的。
李殷殷：“……”
该怎么说呢，叶槿祝红鲤这一个二个的，都算得上富得流油，就剩她一个穷鬼。
李殷殷委屈，李殷殷甚至想当首饰。
当然也就是想想，当首饰是不可能当首饰的，如今她依靠着给妖协打工挣的钱，以及先前中考，从执礼中学获得的奖学金，其实也过得不错，有地方住，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服穿，手上甚至还挺宽裕，偶尔也能跟尹诗澜一块儿买上那么点儿纪念品。
小日子其实过得还不错。
祝红鲤有钱，但祝红鲤何尝又不是这么过着日子？工资除了捐出一部分用于资助小孩上学，其他的就留着用来吃锦绣楼。
至于叶槿，李殷殷不知道叶槿平时如何，总归，在意识到叶槿不同之前，她眼中的叶槿，也不过是个比别人更聪明更刻苦的普通中学生。
包括执礼中学大部分同学家境都不差，但大家都是普通人。
就比如尹诗澜。
所以这并不是多需要在意的点，而需要她在意的点……
李殷殷看着叶槿，十分不解：“你为什么要把乱妖放在家里？”
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她见鬼一样看着叶槿：“我之前给你的，拜托你交给术士协会的那些乱妖的魂魄，你不会也全部放在你自己家了吧？”
她把那些交给叶槿，就是因为不想往自己家里放，结果从放在她家，变成了放在叶槿家？
李殷殷觉得离谱。
结果叶槿还真的点了点头：“数量太多，上交给术士协会的话，解释起来很麻烦。”
他看着李殷殷：“殷殷，我说过我不会对你说假话，我对你说过的，也全部都是真话。”
“我确实，没有任何同伴。就连祝红鲤，都不能算是我的同伴。”
李殷殷站着，没有出声。
叶槿没对她说过假话这句，她信，叶槿顶多许多话不对她说。
至于叶槿没有同伴这件事，李殷殷也不是不信。
毕竟叶槿的实力摆在那里，这种人，放在术士协会这种修士组织里，一般都会被供着，旁人就算不喜欢，也会尽力跟他打好关系。
但半个学期下来，李殷殷在任何时候，都没看见过旁的修士过来找叶槿，叶槿虽说联系过别人，但看上去也实在不是多亲厚的模样。
考虑到叶槿对她的包容，以及叶槿的理念，叶槿被孤立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甚至于，一个离经叛道的强者，很容易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可连祝红鲤都不算叶槿的同伴这点……
李殷殷看着叶槿：“你跟祝红鲤不是师出同门？”
祝红鲤算是叶槿师姐，这话还是叶槿作为叶舜华的时候，亲口说的。
她这么问，叶槿也丝毫不意外，甚至还笑出了声：“她确实能算我师姐，理论上我们也确实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但跟你理解里的师出同门不太一样。”
李殷殷心说倒也不至于。
先前是她一时想岔了，祝红鲤跟叶槿毕竟人妖殊途，且祝红鲤一个千年大妖，怎么就至于真的跟叶槿一个师父。
多半就是，叶槿的师父将祝红鲤捡回去养过，然后祝红鲤因为某些原因被记入了对方师门，才平白多出一个“师姐”的称号。
谁又规定大弟子不能是只猫呢？
然后便听叶槿道：“我入门时，祝红鲤还是只猫，且不叫祝红鲤，后来分散，再相逢时，我才知晓，她亦能化形。”
李殷殷点点头，心想，这与她猜的，可以说是八九不离十。
不过叶槿说的时候多半还说得含蓄了。
祝红鲤那哪是能化形啊，那压根就是只千年大妖。
也不知道当初乍然知道真相的叶槿，有没有被吓着。
这个问题，李殷殷没直接拿出来问叶槿。
因为太多余。
她甚至不想继续跟叶槿就“有没有同伴”这件事纠缠，同情是不可能同情的，自己送上门当同伴也是不可能自己送上门当同伴的，既然无法解决，她也不会建议对方放下身段去找个同伴，那便多说无益。
她没忘记，她今晚专程将叶槿叫出来，是为了什么。
如今说闲话就说了半天，李殷殷为防止闲话没完没了，干脆直接抛出自己要说的事情：“我怀疑针对我的妖怪，不止一批。”
叶槿脸上依旧没有惊讶神色。
他问李殷殷：“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
李殷殷言简意赅：“幻境。”
叶槿沉默。
他想起，先前在玉英市的时候，李殷殷陷入的幻境里头的那些内容。
而李殷殷见他神色不明，只当他听不明白，便解释：“上高中之后，我只要睡着，基本都会做梦，梦见的也都是以前的事情——就是你看到的，我跟林蓉一起的时候那些事情。”
“我白天坐车回来的时候，也做了梦，但这个梦跟以前不太一样，很奇怪，也不奇怪。具体来说，就是，这个梦里不是我经历过的事情，而是如果我成为‘妖王’，会发生的事情。”
看着叶槿依旧一副没明白的样子，李殷殷想了想，还是大概描述了一下梦境的内容：“大概就是，所有人都围着我转，我想要什么人就有什么人，妖怪绝对凌驾于人类之上，这样。”
她说：“与其说这个梦作为幻境显得奇怪，不如说这才正常。”
“从一开始，乱妖的目的，就是让我融合先天灵脉遗迹，然后作为妖王，去建立新的规则，先前他们找我的时候，也一直都是让我去当他们的‘殿下’，当他们的‘王’。”
“可先前的梦不一样。”
她原本以为，幕后黑手三翻四次让她在梦中或是幻境中看过往经历过的事情，是想将她逼疯，或是让她觉得人类真的该死，从而动手去挑战原有的规则，但如今有了对比，再一想，便发现，从前的思路未免有些太过曲折。
就算乱妖里面也有那么一部分是有脑子的，这一回也多半有人统筹行动，但还是太绕了。
况且，那些事情，乱妖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们巴不得人类去死，又怎么可能利用人类的死来拉李殷殷倒戈？
对于他们而言，那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妖怪凌驾于人类之上，制定全新的规则，奉李殷殷为“王”，才是他们看得上的、有可能抛出的“诱惑”。
在将事情说清楚之后，李殷殷想了想，再次补充：“两方有可能达成了合作，但未必是一条心。”
一开始的时候，乱妖联系她，都是靠的直接出现在她面前送人头，稍微高明一点的，就是闯进清台装神弄鬼。清台那回她已经找物业投诉过了，无法从根源解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而幻境在从前，一直都倾向于呈现她过往的事情，到最近，才开始加入一些全新的元素——比如叶槿。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她坐大摆锤的时候，以及后来玩鬼屋的时候，乱妖也依然用了最原始的方式。
李殷殷不明白他们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彼此之间又是什么状况，总归多考虑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算起来，对比起目的十分明白，战斗力并不怎么优秀的，希望她能够融合先天灵脉遗迹的乱妖而言，李殷殷更在意的，还是那些幻术。
倒不是因为对方有班门弄斧的勇气，而是，她不太懂对方的用意。
她今晚既然找来叶槿，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对叶槿这个人的信任，这些相仿当然也没想过要瞒着叶槿。
将自己的疑惑说完之后，她又道：“我至今还没跟对方正面对上过，但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知道这些事情的妖，至少是个千年大妖。”
对方是个千年大妖的意思就是，但凡不是真的废物，能顺利活到如今，确实不可能像那些个被送来当出头鸟的乱妖一样，一捏就碎。
她看着叶槿，神色罕见地变得严肃：“叶槿，我不知道术士协会后来有没有研究过玉英市挖出来的妖躯，但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东西应该很重要——我怀疑，那原本不是妖躯，而是人类的尸身。”
在听到这句话时，原本一直无波无澜的叶槿眼眸终于是颤了颤，表情也跟着变得严肃：“你的意思，是有人，或者说有东西，利用一些方法，把一具人类的尸身，制造成了妖躯？”
李殷殷点头：“是。而且你不用说得那么委婉，那种‘方法’，就算是我们妖，也管它叫邪术。”
她正待要继续说下去，脑中却像是忽然断了根弦，一怔，猛地看向了宿舍的方向。
周身骤然爆发出来的气势，叫叶槿都没站住，往后退了一步。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