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用旁人的琴到底不比用自个儿的，这个戴着指甲弹琴的方式，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进入了如今的社会之后，瞧旁人弹琴觉得有意思，才自己去买了来重新练过——自然，也是为了哪日用到的时候，不必因为用真指甲真肉弹琴而显得太过格格不入。
当然，她的“试”，与秦书筠所以为的“试”，显然不会是同一种。
于是，便在秦书筠打算在旁边默自己的舞步时，李殷殷抬手，伴着铮然一声弦动，旋律如溪流一般，自李殷殷甲片下流淌而出，清脆得，好似每一颗水滴，都跃上石块，又再次散开。
最后，纷纷落入深潭，融入那无尽安宁之中。
那是曲子的前奏。
秦书筠怔怔地看向李殷殷，而后猛地一个激灵，也没开口问什么，散步并做两步走到舞蹈教室正中，摆好了开场的姿势。
琴声又起，却与一开始的清越激荡不同。
这回是轻轻地，慢慢地，一个音一个音地，一节一节地，长出来。
就像是泥地里拔节生长的枝蔓。
一点一点地爬起，然后终于在某一刻，在阳光的照耀下，扬起最明媚的姿态，肆意张扬。
便是立于高楼之上，也绝不会错过这样一抹春色。
或者，不止是一抹，而是整个园子。
整个园子的花草树木，都欣欣向荣，所有生命，都在恣意舒展着自己的身躯。
秦书筠也一样。
舞台正中的秦书筠，从来都是最夺目的存在，即便是李殷殷，也不可能让“喧宾夺主”四个字成为事实。
而哪怕现在她所在的地方并不是舞台，但，只要秦书筠在跳舞，她的脚下，就是舞台。
她就是舞台中心本身。
一曲终了，秦书筠弯腰谢幕，仪态秀美，动作行云流水，也不知已经做过多少回。
之后，她抬头，一改方才神态，目光灼灼地盯着李殷殷：“可以等我换了衣服再来一次，然后我录像吗？”
等这句话说完，她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一时间难免有点儿慌，连忙找补：“我……我想发给我老师，她肯定很喜欢的，当然，录像我也会发给你一份，你也可以分享给你想分享的人。”
李殷殷看着刚才还如惊鸿仙子一般的姑娘又恢复了那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慌乱少年模样，登时弯起眼睛：“不要着急，我知道的。”
“你别紧张呀，我又没有不同意让你录像，而且书筠跳舞跳得那么好，我也想收藏了录像，带回家里，想看就看呢。”
秦书筠倒是叫她这两句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这不好意思的情绪一上来，人倒是忘了先前害怕说错话的紧张，别别扭扭地看着李殷殷：“谢谢。”
李殷殷依旧弯着眼睛：“好啦，你先去换衣服吧，要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话，待会儿我们就照着这样先录一遍，然后再揪一点小细节。”
也只需要揪小细节。
毕竟头一回上阵，二人就能几乎完美地去配合这件事，就算是李殷殷，其实也是没想到的。
她对此非常满意，甚至还暗暗觉得遗憾——如果秦书筠不是人的话，她甚至会动首徒的心思。
可惜秦书筠是人。
不过，其实也正是因为秦书筠是人，才显得她这一舞珍贵。
于是李殷殷什么也没提，就坐在原地，等秦书筠换好衣服出来，陪秦书筠录了像，又跟秦书筠一起，跟着录像继续修正细节。
两个姑娘一直练到六点，才重新收拾好自己，赶在高中部食堂关门之前去吃饭。
吃饭的时候，李殷殷总忍不住看着秦书筠笑，闹得秦书筠莫名其妙，莫名其妙之余，又觉得不太好意思，撑起一副恼怒的模样瞪李殷殷：“你老看我干什么？”
李殷殷看着她，也没有卖关子，眉眼弯弯：“我就是在想，你这么棒的话，晋明徴还得多努力，才能配得上你。”
秦书筠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么个话题，硬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李殷殷到底在说什么，然后循着本能皱起眉头，为晋明徴说话：“明徵是很好的人，不会配不上我。”
她这么说，李殷殷也并不意外，甚至还能猜出她的未尽之言——晋明徴不会配不上她，她才有可能配不上晋明徴。
李殷殷没有反驳这句话。
她只是像先前一样笑着，看着秦书筠：“我跟晋明徴当了一年同桌，晋明徴现在的成绩，是我带着上来的，我当然知道他很好，也会变得很优秀。”
“可是，书筠你也同样优秀啊，就算是明徵看见了，也会觉得你优秀的。”
“你还会越来越优秀。”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很亮，叫人觉得，她说的就是真话。
是会实现的话。
一片真情，叫秦书筠无法轻易去反驳，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去相信。
陌生的情绪在心头萦绕，叫她下意识要避开，强行拉扯出另一个问题：“明徵又不喜欢我——李殷殷你笑什么？”
不小心笑出声的李殷殷连忙摆摆手：“你们才多大，他现在不喜欢你，将来难道还不喜欢你？你那么优秀，又跟她青梅竹马，他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听着李殷殷的这些话，秦书筠倒也希望会是真的。
要是从前，她肯定二话不说就认下了，只是如今，秦书筠发现，自己的心态其实已经变了很多，以至于，在这种时候，自己居然还能淡定地去反驳李殷殷：“爱情又不是谁够优秀家世够好，谁就能拥有，明徵现在没有那种想法，说不定哪一天，就真的遇上了那个对的人呢？”
甚至于，她之前，听说晋明徴身边多了个女孩的时候，就以为，李殷殷回事那个人。
所以，秦书筠很害怕。
因为在她眼里，晋明徴从未真正属于她，随便来一个什么人，只要撩动了晋明徴的心，就能轻易地将晋明徴抢走。
那才叫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很显然，在这点上，李殷殷跟她有完全不同的意见。
她看着秦书筠，似乎在惊讶于秦书筠当下的想法。
好一会儿，秦书筠才听见她开口，开口的时候，神色是难得的严肃：“书筠，我打个比方，你别激动。”
“爱情确实可以霸道到什么都不论，比如说我，如果像我这样的，一直在晋明徴身边宣誓主权，还会有别的女孩子，敢不自量力地到晋明徴面前自荐吗？”
秦书筠：“……”
李殷殷继续：“然后换个方向，如果说，晋明徴一直都看着像我像你这样的女孩子，那将来，随便一个不如我们的女孩子走到他面前，你觉得他会看得上吗？”
秦书筠：“……”
李殷殷再接再厉：“就像是你看惯了优秀的男孩子，现在一个样样都不及对方的男孩子到你面前，在忽略熟起来之后有可能发生的其他事情，你会立即对对方动心吗？”
这题秦书筠能答，她说：“不会。”
李殷殷：“所以，你为什么觉得随便一个人来到晋明徴面前，就能跟晋明徴看对眼呢？”
“如果对方不及你，那你的优秀，就让你赢在了起跑线上。”
她这么一通话说下来，秦书筠还真就被她忽悠瘸了，脸上表情显然已经动摇：“是，是吗？”
李殷殷郑重点头：“高中还有两年，我们其实也不建议学生早恋，但既然你确定自己喜欢他，每天在他面前晃，还是能做得到的。”
“书筠，你要不要你，努力一下，到时候分班考到一班来，然后我们一起努力。”
“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晋明徴所能拥有的，最好的选择。”
如果秦书筠真的那么喜欢晋明徴，她也不是，不能帮秦书筠追人。
毕竟，晋明徴真的只是没有开窍，而非确定不喜欢秦书筠。
当天吃晚饭，秦书筠恍恍惚惚地走了，走之前不忘跟李殷殷约定，之后每天下午，都是老地方见。
而当天半夜，李殷殷跟平常一样去到后山山洞的时候，兴师问罪的人就变成了叶槿。
其实也不能算是兴师问罪，毕竟叶槿说话的时候，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我留在书筠身上的符，下午又碎了一道。”
李殷殷点头：“对，我把她忽悠瘸了，让她加把劲考一班。我看她状态，心态上应该能成，剩下一个月，拼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就跟晋明徴一样，不是不可能。
交代完情况，她又看着叶槿，一脸惊奇：“稀罕啊，这回出问题，你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
叶槿：“……”
那还不是因为，他基本能确定秦书筠又是跟李殷殷在一起——况且，除了李殷殷，好像也真的没旁人，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把秦书筠忽悠瘸。
看着李殷殷那副想挑事的小模样，叶槿果断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于是他把话题引到李殷殷身上：“你对秦书筠真的很不错。”
李殷殷一脸的理所当然：“漂亮女孩子，谁不喜欢呢？”
这样的回答，叶槿其实已经得到过一次了。
当初，他很好奇李殷殷为什么会长成这样衣服性情，如今他则已经明白，是因为林蓉。
因为林蓉，所以偏爱女孩子，因为林蓉对女孩子的偏爱，所以对全天下温柔善良的女孩，都拥有着天然的好感。
因为，那都是坚韧而美好的生命。
也像李殷殷本身。
他禁不住只看着李殷殷，挪不开目光。
换来的则是李殷殷带着嫌弃的声音：“你那是什么眼神，这么看着我干嘛！”
叶槿回过神，笑了笑，依旧没有挪开目光：“就是忽然发现，殿下真的很好，叫人很难不喜欢。”
李殷殷当即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又惊又疑地瞪了叶槿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话：“你居然才这么觉得吗？叶槿，我现在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只狐狸了。”
说好的狐族对九尾都有着天然的滤镜呢？
狐族喜欢九尾，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放到叶槿这里，怎么就好像是刚刚才出现这种情绪一样。
叶槿忽然被质疑身份，明面上也看出来了是李殷殷没话找话，当即从装委屈和淡定中选了另一条，继续看着李殷殷：“我是不是狐狸，殿下不知道吗？还是说，殿下要再看看我的原型，检查检查我到底有没有骗人？”
李殷殷潜意识觉得这不是什么正经话，当即骂道：“你还要不要脸了？”
叶槿继续微笑：“我师父成教过我一句话，行走江湖，脸好看必然占便宜，但到了非常时刻，最好还是得豁得出去面皮。”
李殷殷：“……”
所以这是承认自己不要脸了呗？
既然承认了自己不要脸，也就是说，叶槿刚才那句话，确实不是什么正经话。
这回李殷殷不想骂了，她想直接跟叶槿动手。
偏偏如今知道了叶槿是狐族，总动不动就揍自己的族人，好像也不大合适。
况且……万一叶槿更不要脸怎么办？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李殷殷整个儿就不好了，登时，绕过这个话题的心思变得比叶槿还要迫切。
鉴于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新话题，她干脆又把秦书筠拉了出来：“别扯别的，你觉得书筠现在怎么样？”
她问的，自然是秦书筠身上的安神符又被烧掉了一张的事。
谈及此，叶槿也没有再继续去开玩笑，只道：“我觉得你先前说得对，我确实是太紧张了点。”
李殷殷点点头：“我觉得，书筠现在这样，其实挺好的，我不知道她从前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但她对自己的信心，确实还没嫩建立好，只要将来，她变得足够优秀，足够相信自己，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说完这点，她顿了顿，又提到元旦晚会的事情——虽说她觉得叶槿多半早已经猜到结果了，但还是决定要给叶槿说一遍：“节目的事情，我跟书筠都对效果很满意，到时候会一起上。”
“这次，多谢你给她推荐我。”
－－－－－－题外话－－－－－－
秦书筠：被蛊到了
晋明徴：有时候，被妻追变成追妻，往往就是因为，有人吹枕边风（凝重）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