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有消灭这些差错,修补漏洞,方能确保世界能够一直维持正确的运行。
斩杀妖鬼,就好比替恶疾缠身的病人切除体内的恶瘤,是一门要求严苛,既精密又血腥的行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亲手葬送患者的性命。
譬如这条硕大无朋的长虫,已经有数不清的生命惨死在它的肆虐之下。
如果再不能尽快地对它施行‘切除’,它就会吞噬更多的生命,就会变得越发壮大,随之掀起的肆虐风暴,便会在世界中横行直撞,如同绞肉机一样践踏大地,涂炭生灵。
因此,在其进化为更加残暴的妖鬼之前,在最大的损害来临之前,务必要将其斩除。
这既是职责所在,也是他身为青云使的使命。
....
高处的月光总是显得格外的冷漠,远处群山低矮。
圆月的清辉不仅均匀地撒落在重重叠叠的杉树上,同时,也照亮了他衣袍上的流云。
当虫子再一次凶狠地朝他冲来的时候,他轻轻地把扛在肩上的男孩抛至空中,然后,往前迈出半步,双手握住刀柄,闭目屏息,在呼啸而来的腥臭烈风中稳住身形。
犹若一尊沉默地面对洪流爆裂冲击的地藏。
但他的刀却并不沉默。
几乎是与杀意并行的下一刻,他拔出了收纳在刀鞘中的那把刀。
炽白色的电光沿着刀锋的纹路流淌,狂热的嘶声化作成千上万条雷蛇,不仅狂暴地撞碎了本属于他的沉默,也撕裂了积郁在怪物阴影中的黑暗。
他带着刀,快步跳了过去。
简练的斩击伴随着雷鸣,如霹雳般刺穿空气的限制。
难以估量他冲刺的速度究竟去到何种程度。
在被高处的冷风唤醒的姜宁只看到了,一个人在一瞬之间,竟然蜕变成了一道白色的闪电,如流光一样没入了长虫的下腹,又如流光一样出现在它的背后。
在黑暗划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然后,这条虫子的躯干就断成了两截,笨重地坠到地上。
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难以用寻常的逻辑来理解,这才比一条成年人的手臂长不了多少的一把刀,到底是要怎么样地去挥砍,才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只用一刀就把这条比山丘还要庞大的虫子切成两段?
然而,第一刀只不过是一个简短的开端。
他的第一刀,一如歌者在演出之时所按下的第一个琴键。
清越的乐符跳跃出来,只是为了传递一个信号,它象征着...往后的乐符就会受到这一枚在夜光下跳跃乐符的牵引,接二连三地降临于飘渺的风中。
这首血腥的长歌,又如地下涌动的熔岩,沿着地下的裂缝节节攀升,穿过层层的岩石,即便是历尽万千阻拦,最后却仍然能够义无反顾地喷涌而出,完成一次绚烂的爆发。
当他挥出第二刀时,他已经确认了自己确确实实地抓住了属于他的第一个音节,所以,他不加犹豫地跳上了那一截悬浮在半空,连接着头颅的躯干。
他的目标是怪物的头颅,但在抵达它的头颅之前,他需要利用极尽可能残暴的斩击,以挫败它的肉体和骨骸,如此循环渐进的推进,只为登封那一刻为它所预备的致命一击。
腥红色的血浆持续地在空中挥洒、溅射,飘扬如浴血的红花,歌的曲调在风中递进,由前奏汹涌且隆重地推向高潮,他迎风向前,登高而上,怀揣着冷静至极,愤怒至极的恨意,沉着地踏出最后一步,朝着怪物的头颅,递出最后一击。
银白色的刀锋在他的手中剧烈颤动,仿佛渴望着那炸裂一般的狂欢。
苍穹沉云汇聚,天地雷鸣不止。
下一秒,奔涌的天雷,比起刀锋上流淌的电蛇,来得更为的狂暴,更为的磅礴,也更为的迅速,不过是在刹那之间,它便陡直地从天穹的顶端降落,在虚空中撕裂出一条白色的裂缝。
雷霆的末端连入至那一把被舞起之刀的刀尖,刀锋因此被放大到了无穷的倍数。
尔后,持刀之人快步来到了那头怪物的最顶端,在他的意志调动之下,狂雷与刀锋凝聚在同一条施行斩切的轨道上,一同朝着那条尖啸的怪物迅猛地斩去。
刀锋始终连接着天际,持刀的人动用了他的最强一击。
他的威仪和气势,都在这一刻中,极速地拔升到了最大的阈值,彷徨中,甚至恍若是一尊山岳般的神灵,屹立在雪峰之巅,于呼啸的北风中挥出手中的神圣利刃。
赫赫的神威绽放在夜幕与大地之间,不论是繁星的光芒,还是圆月的清辉,都在这至强至烈的白光的面前,失去了原本的鲜亮,进而被无穷无尽的白光所取代,所淹没。
白昼与黑夜就这样颠倒了。
还没等到黎明时分,天空的颜色就如白纸一样的纯粹,可却看不见太阳的轮廓,所以,直到掉入湖里之前,姜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一场梦。
是发生在白天的一场梦,还是发生在夜里的一场梦,是一场美好的梦,还是一场虚惊的梦。
延绵在下方的森林渐渐远去了,但姜宁的飞驰还在继续,也不知道那个穿着流云衣袍,与怪物恶斗的家伙到底是有多大的力气,居然能把他丢到那么高,那么远,甚至还能算准了他的下落地点是在距离战斗之地最近的那一座湖。
掉落水里的时候,就像做梦的意图破碎了一样,清醒的感觉才如枯木逢春般的渐渐苏醒过来,但是忽然间涌入喉间的湖水,挤走了大量的空气,来不及吸气,就被呛得难以喘气。
难过、悲伤、不想死,想要呼吸、想要活着...
想要睁开眼睛,看见明天的太阳,害怕...寒冷,想要温暖...
渴望被他人所接纳,渴望被他人所认同,想要快乐起来,想要不那么孤独,想要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温柔善良,不像叔叔所说的...那样自私。
难道,这就是...活着的感觉么?
水面上的世界正在扭曲。
白色的光折射过水面,如白色的粉末,施施然地飘向水下的深处,冥冥之中,似乎就连湖底也要马上变得光明起来,不再黑暗了。
虽然此时此刻,水里仍然是一片冰凉。
再度望去,水面上,似乎是有一阵很强劲的风从天上的白色中央处爆发,轰隆隆地辐射向四周,狂摇着湖边的几棵松树,吹皱了本应该是镜子一样的湖面。
即使是隔开了湖水,耳朵似乎也能听得见那条腥臭的长虫在白光的洗礼中惨叫,神圣的雷霆渗透到了它的每一寸体肤,每一块血肉和每一个细胞。
邪恶因此得到了彻底的净化,而那些被拘禁在它的血肉中的亡魂们,也就因此得到了安息,得以解脱,得以渡过黄泉,踏上去向往生的道路。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