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建眉头一挑，摇着头：“那时的酒量和现在当然不能比啦。不过，好像也不值得再把自己喝得这么醉了。”
哈苏坐下不到一分钟，已经有服务员来帮他点单。要了一升装的黑啤之后，他从桌上的碱水面包篮里撕了一块面包，细细嚼着，笑道：“那当然不一样，你当年可是因为考上了分数线最高的专业，现在哪还有值得这样庆祝的事啊，说不定，哪天我们苏凡工作室能做大做强，那时候，再一醉方休。”
在昏黄光影里的吴凡建，脸色看得不太清楚，所以哈苏根本没发现他的笑容充满讥讽。哈苏永远不会知道，吴凡建当年喝得那么醉，绝对不是因为开心。
借酒浇愁愁更愁，也许只有在那个时候，他可以把自己的面具揭掉，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放肆一回。不，甚至那看似疯癫的情状了，吴凡建也要小心，不能说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呵呵，考取了分数一骑绝尘的商学院，这在别人看来，大概是最最值得庆祝的事了，可吴凡建知道，从那一刻起，他真的就是要和自己的梦想说再见了。以后，他将会是无比优秀的商科学生，眼里装着的是经营和生意，是人才和财富，在很多人眼里，那都是多令人艳羡的职业，说不定在不到40岁的时候，什么榜单上都会出现自己的名字。可那又如何，他再也不可能背着行囊用脚步丈量山水迢迢，把最热爱的事情当做一生的事业了。
他好后悔啊，为什么要和左莳商量自己要填写的志愿呢？
高三那一年模考结束之后，左莳难得地给了吴凡建三天的假期，让他好好放松一下，然后能轻装上阵，在高考的时候能发挥得更好。
“第七名，这个名次应该可以确保你填写任何志愿了!”左莳不是个母亲，她也没有任何做母亲的经验，只是看着吴凡建那和姐姐如此相似的眼睛，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让他得到最好的教育，成为最优秀的人。吴凡建不能走错一步，不能碌碌无为，他就应当闪闪发光，应当成为他们所有人的骄傲——有一天她再见到姐姐的时候，可以自豪地告诉她，你的儿子现在非常好，我没有让你失望。
吴凡建脸上露出了笑容，可以填写心仪的志愿这件事，也许比考了第几名被人艳羡重要得多。更重要的是，当他进入大学，然后去打工，就可以完全依靠自己生活，而不总是需要用阿姨赚来的钱了。
他大概知道左莳的工作，和明星，和导演打交道，光鲜亮丽，但是……她这么漂亮，为什么至今没看到她交过男朋友，甚至连一个勤勤恳恳追她的男人都见不到？是没人追吗，不可能！吴凡建心想，哪怕高三这么忙碌的时候，班上漂亮的女孩子，依然有男同学鞍前马后，帮买早餐、帮复印笔记，他的阿姨，身边如果没有什么围着她的男人，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她并不喜欢男人，第二，她不允许他们追她。
可吴凡建知道，左莳在她读书的时候是偷偷谈过恋爱的，妈妈还帮她打过掩护。
所以，左莳不是没人追，而是她不屑于交一个男朋友吧。
偷偷听班上的女同学聊起过娱乐圈里明星导演那些事情，虽然左莳自己不是什么明星，但是她还是这行业的呀。所以……吴凡建觉得，阿姨赚来的钱，肯定不那么干净。他可以用这些钱生存下来，用这些钱去读书，但一定不会继续用它来生活。
“阿凡，你是想考北大还是清华？我在想啊，你先在国内读完本科，有机会的话，阿姨送你去美国……”
吴凡建打断了左莳的想象，他很少直接为自己要求些什么，一下子不太适应这样的表达，嗫嚅着，声音像是从喉咙口挤出来的：“阿姨，我不想……”
“哦对，你还是比较喜欢在上海念书对吧，阿姨忘记了，很多人不适应去北方的，太干燥了。那要么填个复旦或者交大，你考起来会更轻松。”
女人的思维真的都这么跳跃吗？吴凡建眼见着左莳又想到别的方向去了，一咬牙直接说：“阿姨，我不想考这些学校，我想……”
“你想……直接出国？”
“我想去读跟地理有关或是和旅游有关……”
左莳再一次打断了吴凡建，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指着他，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那双目光流转的眼睛里就泛出了泪光。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吴凡建觉得自己像是说错了什么话，犯下了天大的错误似的。
“不去读名校，去读什么旅游……”左莳像是被自己的话噎到了，哽了一下，迟疑了片刻，把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嚼碎了咽下去，点点头，“我是你阿姨，本来也只是供你读书而已。你将来想考什么学校，想做什么，和姐姐说过吗，她答应了吗？如果她答应了，我没有关系。”
吴凡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当然记得，妈妈只在他第一次考了年纪第一的时候说过，“我们家阿凡以后是要去北大清华做博士生的”，那时他还是个小学生，摸着红领巾扬着小脑袋说，北大清华算什么，我还要去哈佛。
高考志愿表上，吴凡建记得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零志愿BJ大学，第一志愿复旦大学。
这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逼他。突然，吴凡建摇着头冷笑了一声，告诉自己，当年终究是你心甘情愿去读了商科的，不是吗？用力甩了一下头之后，他清了清嗓子。
“好了，你一个大男人家婆婆妈妈地老是回忆从前干嘛？当年，早就没有当年了。”吴凡建和哈苏碰了个杯，“你说今天要和我聊聊毛毛，她怎么了？”
虽说有些难以启齿，但这两个人对自己来说，可都是相当重要的啊，他得把事情搞明白。于是哈苏大口喝了两指的高度，算是酒壮人胆，盯着吴凡建的眼睛说道：“你和毛毛，是不是不管走到什么结果，都不会影响工作室？”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