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提呼厨泉起兵在平阳作乱，钟繇率诸军进攻围剿，互有胜负，而僵持之时郭援、高干的大军已至。有人建议先退出河东再做打算，钟繇反对说：“袁家威势犹在，又兼郭援兵盛，关中诸将中早有人与他暗通，之所以还没有明着造反，不过是顾忌我还在此地罢了。假如撤兵示弱，这里所在之民都会加入贼寇之列，到时我们想走恐怕也走不了吧？所以这是未战先自败的愚行！我知郭援刚愎自用，争强好胜，必定轻视我军，如果敌军渡汾河扎营，只需趁他们未达对岸时出击，就可大获全胜。”钟繇坚定了诸将留下决战的决心后，又派张既去游说马腾弃暗投明。
张既，字德容，冯翊高陵人，出身寒门庶族却家中殷富，生得仪容俊美风度翩翩。曹操初任司空时曾征召张既，但他没有到任，后来被州郡举为茂才，授新丰县令，治绩为三辅第一。张既见到马腾后，对他说：“袁绍在世时，尚不能与曹公争锋，如今其二子德才皆不及父，又兄弟阋墙，迟早败亡。天子擢您为前将军，声威隆重，又何必与将死之人为伍？”马腾在张既的游说之下同意再次归顺曹操，并派长子马超和校尉庞德带领一万多人马，助拳钟繇的部队平定河东之乱，钟繇以马超为司隶校尉督军从事，参与讨伐。
郭援攻入河东后，所经城邑攻无不克，唯绛邑县令贾逵坚守，一连数次打退了郭援的攻击。贾逵，字梁道，河东襄陵人，虽世为著姓，却少孤家贫，甚至到冬天要向亲戚借棉裤来穿。贾逵自幼立志从军，与邻里孩童玩耍时就模仿行军打仗自设部伍，令其祖父大为惊异，觉得贾逵有为将的潜质，便向他口授兵法数万言。
郭援觉得贾逵这根骨头着实难啃，就邀高干并军急攻。贾逵毕竟势单力孤，眼看城池不保，城内百姓为遭破城后的屠杀，只得向郭援开城投降，承认其为新太守，但同时与郭援约定不能杀害县长贾逵。郭援早闻贾逵盛名，慕其才而想收用他，于是答应了这一要求。郭援见到贾逵后，令左右让贾逵向他这位新太守叩头，贾逵不仅不跪，反而义正辞严地怒斥道：“哪有国家长吏为贼寇叩头之理！”郭援恼羞成怒，就下令将贾逵处死。绛邑的吏民听到消息后，都站在城上高喊：“你若违背约定要杀贤君，我们愿与他共死！”郭援左右的人也深为贾逵的气节所感动，纷纷替他请命，郭援无可奈何，只得先暂且赦免了贾逵，将他囚于壶关的一个土窖中，用车轮盖住窖口，并派人看守，准备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杀了他。
贾逵从窖中对看守者说：“这里居然就没有一个健儿么？难道要让义士死在这土窖里面吗？”一个叫祝公道的看守本与贾逵非亲非故，先前听说过贾逵的事迹，现在又听了这些话后，更敬佩其守正于危厄，于是晚上偷偷地把贾逵放出来，帮他卸掉了枷锁送他逃走。
而攻下绛邑的郭援准备立刻渡过汾河与栾提呼厨泉会合，高干觉得渡河之事不应过急，就劝郭援先休整几日观察一下形势再说，可是郭援一意孤行不听劝告，高干只得自领本部人马驻守原地以便接应。
在郭援率大军渡过汾河时，钟繇果断指挥全军在敌军渡河过半时截杀。马超奋勇争先，坐下骏马四蹄翻腾，手中金枪直透重围，转瞬间就扫出一片矛断戟折，连毙数十人，惊得敌军胆寒不敢前，只在远处放箭。马超杀得兴起疏于防备，被流矢射中脚部，不过他不以为意，只用布裹住受伤的脚止血后就继续冲阵。在马超奋不顾身之举的鼓舞下，众将士人人争先，以群狼之势将郭援军撕扯得支离破碎。另一名西凉猛将庞德以大刀开路，似劈波斩浪般杀至郭援身前。马头交错，感受着彼此温热的鼻息；而马背上的两人兵刃碰撞，敲击出弥天的杀气。十余合的缠斗之后，庞德一招提撩如龙升苍穹，刀身在郭援胸前斜撕出一道见骨深的血口，待刀挥至最高处后，反手自上而下又是一刀若银河坠地，刀光卷起郭援的头颅飞到了半空，被庞德凌空接住，藏于弓鞬之中。
收到郭援兵败身死的消息后，栾提呼厨泉独木难支，率军向钟繇投降，还未渡河的高干也连夜退保并州。钟繇见到庞德献上的郭援首级后，掩面而泣。庞德不明所以，一问之下才知郭援竟是锺繇外甥，忙俯身谢罪。钟繇擦干眼泪说：“郭援虽为我的外甥，但他已是国贼，你杀之有功，何须赔罪？”平定河东之乱后，钟繇如实上报了庞德的战功，使朝廷拜其为中郎将，封都亭侯。在绛邑拖住郭援的贾逵也在郡里被举为茂才，出任渑池县令。
另一边曹操围攻黎阳数月，袁氏兄弟眼看朝不保夕，便抢在城破被围之前趁夜逃回邺城。曹操一路追到邺城之下，见二袁闭门固守，便趁机收割了城外的麦田。袁绍在邺城经营多年，城坚粮足，还备有精兵，令曹操也有些头疼。曹洪、夏侯渊等曹军诸将觉得此刻是乘势消灭袁氏残余势力的良机，应全力攻下邺城，而郭嘉却力排众议，独进奇策道：“袁谭、袁尚素来互不相服，又有郭图、审配这样的谋臣在中间勾心斗角，迟早反目。不如先佯作南征刘表的态势，静待其变，一旦生变则回军击之，一举可定也。”曹操依从郭嘉之计，先行撤军静待二人自相残杀。
曹操撤走后，袁谭对袁尚说：“我方铠甲不精，才有黎阳之败。如今曹操回军，士卒归心似箭，现在趁其尚未渡河出兵掩杀，可将其击溃。机会只有一次，切勿错失了。”袁尚却疑而不许，既不肯增派兵力，也不愿帮袁谭麾下士兵更换铠甲，袁谭一怒之下带着本部人马离开了邺城。
回到青州后的袁谭余怒未消，谋士郭图和辛评又火上浇了一把油说：“先公之所以把将军过继给兄长为后，就是审配出的主意想害将军失了继承权。后来先公薨于邺城，只有审配、逢纪在侧，许是他们矫诏私立袁尚为嗣，替了将军之位。”袁谭越听越觉得有理，盛怒之下发兵攻向了邺城。袁尚率兵逆击，与袁谭战于外城城门，袁谭兵少不敌，只好退回南皮。
别驾王脩从青州赶来援救袁谭，得了生力军的袁谭想回兵再次攻打袁尚，就问王脩：“王别驾可有计策？”王脩不愿见袁氏兄弟相残，说：“兄弟好比左右手，假如一个人准备与人搏斗却先弄断自己的右手，然后大喊“我必胜你”，将军觉得这样的行为可取么？若是丢掉兄弟情分而不亲近，天下还有谁会再与将军亲近？近来有人从中挑拨造成兄弟争斗，望将军塞耳勿听。要是能斩尽佞臣，兄弟重归和睦共御四方，可横行于天下。”可惜袁谭已将袁尚视为眼中钉，听不进王脩的提议。
荆州牧刘表想拉拢袁氏兄弟对抗曹操，于是分别写了两封信劝他们齐心共治领地，二人也拒不听从。袁尚先发制人，抢在袁谭再次出兵前大举进攻南皮，袁谭婴城据守，令袁尚一时也无可奈何。可就在此时，东莱太守管统单骑入南皮告急，报刘询在漯阴叛变，已得诸郡响应。袁谭大惊，担心自己后方有失，便撤出南皮先回平原稳固局势。袁尚不肯放过，一路追至平原，围城猛攻。
袁谭见形势不妙，走投无路之际，生出了向曹操请降求救的心思。辛评力劝袁谭说：“显甫虽与将军不睦，毕竟有兄弟情分，即便破城也未必会对将军不利。而曹操是先公宿敌，一直心存吞并河北之心，投入其下岂非与虎谋皮？”辛评之弟辛毗却说：“先前张绣害了曹操长子，如此大仇依然能摒弃前嫌，可见其虚怀若谷。今日将军危在旦夕，权宜之下暂居曹操之下又有何不可？”袁谭最后还是采纳了辛毗的意见，并派他为使者，向世仇曹操请降。
曹操想不到才刚回许都不久，就等来了二袁相残的良机，大喜过望。见到辛毗后，他直言相问道：“袁谭是可信之人么？若我攻打袁尚一定能胜么？”辛毗本就心向曹营，所以也不避忌，据实分析说：“明公不必问是信是诈，只论其势即可。袁氏本兄弟相伐，都觉得自己能定鼎天下，现在显思求救於明公，可知其已陷入绝境；而显甫见显思困顿却不能取，可见他也已力竭。对外用兵不利，在内谋臣勾心，兄弟反目，国分为二，连年征伐加以旱蝗之灾，百姓饥荒，国无积粮，可谓上有天灾，下有人祸，就算是愚民也知道袁氏已近土崩瓦解，正是天亡袁尚之时。兵法称城坚池深带甲百万却少粮，也不可坚守。今明公攻邺，袁尚若回军救援，则不能自守；若不救，则袁谭必从后夹击。以明公之威，击困穷之敌，扫疲弊之寇，不过是迅风振秋叶罢了。现在天授河北予明公，若是不取而南下，荆州国富民强，内无乱象，又岂是易伐之地？仲虺有言：‘取乱侮亡。’方今二袁不务远略而兄弟相图，可谓大乱；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将亡。所以现在接受袁谭求救并安抚他，益处众多。且四方之寇，河北最强；河北平，则六军盛而天下震。”曹操听了心悦诚服连连点头，他听出辛毗话里多有贬袁扬己之意，就对他说：“文若曾与我提过佐治之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不知可愿屈尊留下，也好时刻求教。”辛毗一听正中下怀，立刻表示愿投入曹操账下。
王师北上，烽烟不息，距一甲子只差一轮生肖的曹操第四次兵进河北。一路上时而忆起年少时与袁绍相交之景，时而念及生来就聪敏异常的幼子曹冲，甚至还梦到过已故的父亲和长子，让曹操也不由感叹自己终究也到了“远行多所怀”的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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