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他从旁门离开,七拐八拐进了坊内一间暗室。此时虽是白日,暗室内不见光,不得不点起蜡烛。其人反手关了门,风吹得烛火轻轻摇曳,映在他纸色一般的面颊上,显得十分骇人。
暗室的一角还坐了一人——准确的说,是蜷缩。
地上的那位缓缓抬头,看着门口神色冷峻却与自己无二的面容,脸色刷地又白了几分:“虽然不知阁下意欲何为,但如今……可以放下官离开了吧?”他声音有些颤抖,语气却还不卑不亢。
“可。”
门口的“使臣”虽然这样说了,却并未从门口让开,而微微偏头,抬手放于下颚处,指尖轻轻一捻,从面上揭下一张半透明的薄皮,露出面具下方的真容。
没有面具的修饰,此人面色却更煞白了一分,嘴唇也无多少血色,因瘦削每处骨骼都似刀刚刻出未经打磨,然即使这样,却仍不能掩盖他过于常人的样貌。
此人不是他人,正是璟陵王宁卿承。
他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摸出一只瓷瓶,拔了塞子,上前二三步,骨节分明的手指如钳一般,捏住那位真正的使臣的下颚,迫使对方张开嘴,然后将瓷瓶中两丸药倒入其口中。
那使臣咽了药丸,刚舒了口气,却听宁卿承道:“这两粒药丸,一粒解毒,一粒是毒。你还需再助本王一次。”
使臣面色霎时又白回去。
“你不必如此紧张。事成之后,本王自会将解药给你。”宁卿承声音很低,似乎每说一句话都需耗费极大的气力,“三日之后,太子于会同馆设宴款待安朔使臣。彼时,你将带一位琴师入宫献乐……”
唐韵礼一天都很莫名地为那位安朔使臣心悸,四处游游逛逛也不得排解,回宅院时天色已经暗了。
她刚进院便扑面而来满院的饭菜香,定了定神才见院里海棠树下摆了一桌酒席,冬苡立侍一旁,那一位坐着的是宁卿烨。
她竟让当今太子等她用晚膳等到这个点!
唐韵礼第一反应是扭头就跑,却听玄晔淡然开口:“还没用膳吧——怎么回来这样晚?”
他语气满是担忧,倒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无,且听起来颇像是妻子在等晚归的丈夫。
唐韵礼:“……”
饭不过二三口,冬苡十分五味杂陈地看了一眼唐韵礼而后退下。自那之后唐韵礼就有些如坐针毡了起来。
她本不是会在饭桌上紧张的人,但招架不住花前月下的宁卿烨几乎不动杯箸,宛如一位慈父一般看着她吃。
唐韵礼微微停箸,斟酌了一下措辞:“殿下您……屈尊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玄晔的目光流连在她眉目间半晌,薄唇轻启:“无事。”
唐韵礼冷场,略尴尬地一点头,低头扒拉了两口菜,又停下来:“殿下。谢谢您特意前来,还备了饭菜,但是天晚了,殿下在臣女院子里,不合适。”
玄晔目光未从她身上移开过半刻,原本就忧郁的眼神沾了几分失落,一时竟连唐韵礼都有些看不下去。
“你真要对本宫如此疏离?”
唐韵礼愣了愣,心说你是我谁啊,于是坐着没动:“殿下自重。”
玄晔最终只得离开,行至门口唐韵礼没忍住问他:“你不是宁卿烨,对不对?”
夜色清冷,他的背影那么单薄,应唐韵礼的疑问轻轻一晃,却没有回头,匆匆走了,显出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分明夏未尽,月光却如此凉。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