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笑着笑着，话语却破碎在凄凉的哭声里，“妾身帮了大小姐一把，将王爷过去的定情信物一件件送进晴雅苑，让她失了魂发了疯，断发取血织染墨梅图，王爷可曾感动半分？您根本就不爱大小姐，又为何要误她一生，断送这许许多多女人宝贵的青春？”
\t她消瘦的脸颊凹陷，早已不复往日水灵清秀的模样，铺了几层粉也掩盖不住枯黄的气色，就像一朵还未来得及盛开的花儿，被无情风雨摧残得七零八落。
墨景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又惊又怒，“妳......简直疯了！”
丁香抚着胸口，疯狂地又哭又笑，“妾身为大小姐做了那么多错事，满身罪孽，失去了孩子都是报应，可王爷您呢？您难道一点儿过错都没有吗？”
慕榕静静地旁观这场闹剧，目光落在灵位前的墨梅图，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倾香殿前的那片梅园。
她心想这座四王府真够噁心人的，一个个都精分，拚了命挤破头去追赶不该有的妄念，到头来谁都没好下场。
“千万别停，使劲儿哭。”慕榕清冷的嗓音交错在断断续续的哭声里，抬手指着空无一人的灵堂，眉眼凛然。
“妳也知道自己满身罪孽，又何必怼天憝地，觉得全天下人都辜负了妳？上天没给妳投好胎，择好命格，也没给妳安排一条康庄大道，非得逼着妳作死，真是太不公平了。”慕榕杀人诛心，字字句句都不留情面。
“虽然我也没得罪妳，不过妳尽管恨我无妨，下了十八层地狱继续恨着，千万别心软，下辈子投了胎继续自卑自怜，生生世世当个不敢抬头挺胸做人的下等人。”
慕榕把人给骂懵了，又望向墨景熙，无情地嘲讽：“这疯女人是臆想症严重，但她也没冤枉你，当初你心甘情愿着了楚晴岚的魔，把人捧在手心里疼，如今人都走了，你连身后事都不好好张罗，还配当个人吗？”
又渣又小心眼，活该身边的女人都不正常，估计都是被他搞疯的。
\t墨景熙就算占理也不敢回嘴，颓然望着简陋的灵堂，既愧疚又无力，心想慕榕骂得没错，自己就是个混帐王八蛋，枉读圣贤书，连一个小小的王府都治理得乌烟瘴气，凭什么问鼎天下？
“榕儿！”墨景熙上前一步，诚诚恳恳地虚心求教，“妳再多骂几句吧，我都听妳的。”
“……你有病吧？”慕榕不肯骂了，真诚地建议：“有病得治。”说完转身就想走人。
墨景熙急了，“榕儿，本王真的知错了，不是还妄想什么，就是......就是......真的知错了。”
这还是他人生中头一回诚心诚意、低声下气的道歉。
他固执得太离谱，醒悟得太迟，如今想挽回已经太迟，就此放手又不甘心，只能一字一句表白心迹，只求一句原谅。
“若是能从头来过，本王定不会辜负妳，再让妳伤心失望。”
“过去种种亏欠，若是能有弥补的机会，本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墨景熙痛心疾首，说得真情实感，慕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望向窗外纷飞的雪，眸底仿佛倒映着琉璃光，“赤炎大哥，走了。”
前尘往事，就一笔勾消吧。
墨景熙下意识地伸手一拦，“榕儿，别走，我......”
......他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就是舍不得让她就此离开，只要能多留片刻都是好的。
慕榕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他，“乖，叫皇婶。”
她走了。
墨景熙觉得自己好像也死了一回，灵魂都被抽空了，举目回望，满眼凄怆。
是楚晴岚背叛了他的信任，还是他先负了她的深情厚爱？
究竟是谁先辜负谁，还能数算得清吗？
辘辘前行的马车上，迎着细碎纷飞的雪，赤炎突然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从前。
他先是亡国灭族的皇子，又成了断情绝爱的死士，对他来说，死亡轻如鸿毛，因何而死、如何个死法都不重要。
但是在步履维艰的皇宫，主子为了保护身边这些无足轻重的人，竟选择服下冰心毒，至今仍饱受余毒所苦。
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无数次与死亡擦身而过，也是主子和弟兄们背靠背、肩抵着肩走过来的，他渐渐明白一个道理：虽然不怕死，但是更愿意让亲近的人活着。
尤其是慕榕，主子放在心尖上的女子，不管是骂人还是使坏，都那么鲜活灵动，这样的人就该潇洒恣意、不受半点委屈，好好活着。
细雪飘扬，马蹄踏雪前行，沙沙声入耳，不一会儿，墨王府的马车就停在距离大理寺不远处的角巷。
“王妃，到了。”赤炎掀开车帘，一句“小心点”还卡在喉间，慕榕就神采奕奕地钻出来，单手一撑跳下车辕，笑咪咪地嘱咐：“外头真够冷的，都找个地方避避，仔细别冻着了。”
她理所当然地吩咐大伙儿偷懒，以“寺卿府拆迁”的气势进了大门。
隐在暗处的暗卫们无不心头一凛，做好随时露面干架的准备。
自从那夜吃了王妃寒冬送暖的烤地瓜，他们就默默惦记到现在，涓滴之恩当涌泉以报，更何况他们几个曾经跟慕榕并肩大杀四方，一起打过架就算是过命的交情，不管王妃今天要对谁下手，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个的。
慕榕完全没感受到暗卫们心中的澎湃汹涌，她知道墨云霄将府里顶尖的高手都派在她身边，不仅安全无虞，还能出门不带钱。
墨王交代过，跟着王妃出门必须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挡刀挡剑不用说，要是王妃一时兴起想上哪儿逛逛，必须得让她玩个尽兴。
慕榕站在寺卿府大厅外的廊下看雪，一想到墨云霄认真嘱咐暗卫的样子，不禁嚣张地笑歪了嘴，连顾旻匆匆行来都没发现。
顾旻顿住脚步，伫立在长廊转角，望着那女人莫名其妙的笑容，肤如凝脂透着粉红，那样纯净透明，晶莹似冬日飘下的第一场初雪。
本章结束